如果假设充满魅力,而理论是美丽的话,那么我会享受其中,并将真相置之度外。(第2/4页)

“这算哪门子事啊。”我很震惊,如此回答道。

真是很难相信,而若要问是否羡慕的话,我当然会选择否。我甚至因为青春时代没有在那样的日子里度过而由衷地感到庆幸。要是年轻的时候体验过那种生活,金钱观念必定是要扭曲的——“没被半途扔下来倒是好。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那位司机师傅能不能平安回去呢。”

“至少我来的路上没看见对面车道上有事故或者车辆抛锚什么的。”

“那我就放心了。”

阿英仿佛松了口气。也不知是谁起的“体谅人的”这个绰号,被我们这么称呼着的阿英,有时候体谅和担心别人的程度过分到了跟老好人无异。这样的阿英一定是真心担心那位司机先生的安危吧。

“啊,这个,谢啦。”

刚好经过布草房,我就顺便把手上的毛巾递还给了阿英。在我们这群人中最为年长的阿英讨厌我们用敬语,因此我一直尽可能地使用“朋友间的口吻”来交流。阿英接过毛巾,直接扔进了布草房里的大洗衣机中。

“话说,房间还是按照往年那样分配的吗?”

“是啊,你这家伙的房间跟往年一样,是一楼东边最里面的那间。这样行吗?”

“当然,没问题。”

正合我意。我点了点头。

布草房的隔壁是像等候室一样的空间,摆放着长凳之类的家具。但厚重的中央楼梯也在这里,延伸至二楼。敦实的琥珀色扶手上雕着华丽的花纹,楼梯宽度接近四米,其豪华气派的程度,甚至可以当作刚组建完成的内阁大臣面向媒体拍摄纪念照的背景。

这个楼梯恐怕是模仿约西亚·肯德尔[3]为现在是国家重要文化财产的台东区旧岩崎府邸设计的楼梯所建造的吧。两处楼梯几乎相同(当然,这里的是仿作),君临于三菱财阀顶端的岩崎家族的代代当家,会让请求会面的客人等候在楼梯所在的屋里,自己从楼梯上方悠然自得地登场。这样的高低结构差,使得客人在商量要事或进行重大交涉前,难免就已经无意识地陷入心理上的劣势。

“怎么样,是回房还是先去休息室打个招呼?”

阿英在楼梯前停住,目光瞟向我。

这幢宅邸是大门正朝南,左右屋脊向东西方向延伸的四层小楼。一楼从刚刚进来的入口开始,依次是餐厅、厨房、食材库、客房、浴室和布草房等,二楼除了客房之外,便是面向大门看位于宅邸左侧,也就是西边最里面的房间,也是大伙儿此时聚集的大休息室。如果直接回房间的话,只需沿着走廊前行;如果要去休息室露面的话,就要登上眼前这十分厚重的中央楼梯了。

连接这栋建筑一楼和二楼的,只有中央楼梯这一处。二楼再往上的话可以走别的路线,这是后话。

“那好,先去休息室吧。”

我做好决定,便用胳肢窝夹着行李,飞奔上了中央楼梯。说是行李,其实就只有一个波士顿包,而我一心只想尽快见到沙耶加。

途中,我在楼梯平台上稍微等了阿英一会儿,后半程加快脚步爬上二楼。在走廊上我再次等待了一会儿阿英,之后我们便一边避开途中的白色圆柱一边径直前进。最终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休息室左右对开的双扇玻璃门。仿如西部剧中的硬汉单身赶赴流氓恶徒聚集的酒馆一般,我飒爽地推开门,进入休息室,看见了文太、沙耶加,以及恭子(Kyoko)三人。本以为鞠子或者小珠(Tama)应该也在房间里,结果没见到,我稍微有些扫兴。但又转念一想,人不多反而方便我跟沙耶加搭话——“哟,安全抵达了呀。”

坐在单人沙发上抽着烟的文太看着我,举起手来打声招呼。他的衣着还是老样子,连体白色骑手套装,胸前佩有徽章。

“是啊,这不,刚刚到。路上可真够呛。”

我也举起手来回应,接着将视线缓缓转向坐在墙边长椅上的沙耶加。可能是因为讨厌烟草的烟雾,才跟文太保持一定距离的吧。

但是沙耶加没有任何反应。从沙耶加所在的位置和她保持的姿势来看,毫无疑问,我的身姿一定映射在了她的视网膜上,可是,她却仿佛陷入了沉思似的,恍惚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木地板上。

我带着些许失望的心情转过头,对身后的阿英说道:“这个国家竟有过那种时代,我真是无法相信。”

听了我的话,阿英愣了一下。

“咦,你在说啥?”

——喂喂,阿英啊,这话题不是你自己说的嘛。刚刚对话的内容已经忘光了吗?

“就是对乘客说‘让你上车你才能上’这样的话的时代呀。”

“哦哦,是刚才的话题啊。的确,现如今是无法想象的啦。”

“话说回来,真希望明天能天晴呀。”

阿英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后面色一变,满脸愁容。

“很遗憾,你的愿望看来要落空了。刚才天气预报说了,这场大雨至少还要下两到三天。”

“这样吗,真是糟糕。”

“而且作为附赠品,下一次的台风好像也已到达附近,正处于待机状态哦。”

“这算什么,客流高峰的山手线嘛!”

“哈哈哈!”

阿英稍显夸张地弯下腰。不愧是“体谅人的阿英”啊,一定是一早便察觉到刚才我和沙耶加之间微妙的气氛,才想着稍稍化解尴尬,变得热闹一些吧。湿透的仿旧牛仔裤紧贴着大腿,感觉糟透了,但多亏了阿英的贴心,我的情绪稍微好转了一些。

“话虽如此,总觉得最近的台风多得过头了吧。今年是台风的丰收年吗?”

“说不定哦。”

“要是红酒之类的丰收年还值得庆幸,台风的丰收年,实在是让人难以感激啊。”

“确实啊,哈哈哈。”

即使是面对这些放在平常我绝对不屑说出口、平庸至极的话,阿英也毫不做作地以开朗的笑声回应着。

当然,天气预报和交通状况这些,我在来的途中就在车上了解了。相反,如果有人在这种天气里驾驶着汽车还能悠闲地听音乐的话,我倒是很想拜见一下。因此,我早就知道这种恶劣的天气将会暂时持续下去。

而我的目的就是一边聊着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窥探坐在墙边的沙耶加的样子。即使是这种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不,应该说反而是这种闲聊,持续下去的话,沙耶加早晚也会加入的吧,我暗地里这么期待着。

在手机号码都被她拉进黑名单的现状下,闲聊也好、家常也罢,总之能跟她说上一句话,就算是一个成功的开始。但如果开始的第一步就失败了,心情也会逐渐变得郁闷起来。然后,哪怕两人单独聊天的机会到来,也会因为想着“为什么刚才一直对我那种态度呀”而心生芥蒂,陷入“反正我就是不重要”的自卑委屈,抑或开始较真地数落对方的不是,从而根本无法坦率地交流——我所担心的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