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六场(第3/3页)

萨姆在药店多问了些问题,但店里的药剂师不记得伍德带着医生的处方来买过药。药剂师说,如果伍德生病了,拿了医生的处方,也很可能就近在纽约的某个药房买药。在萨姆的要求下,药剂师开了张清单,列着这附近十一名医生外加三名牙医的姓名和诊所——都在五个街区的范围之内。

萨姆挨家挨户地查问,在每家诊所都说同样的话,问同样的问题:“你可能从报纸上看到,四十二街越城电车上一个名叫查尔斯·伍德的售票员昨晚在威霍肯渡轮上被人谋杀了,他就住在这附近。我是警察局的萨姆巡官,来调查他的一些背景资料,看看有没有人知道有关他的个人生活、交友状况和人际关系的情况。伍德曾经上门求诊吗?或是他生病时你曾到他家看过病?”

四名医生没看过这段谋杀报道,也不认识这个人,甚至都没听说过;另外七名看了报道,但没为他看过病,因此对他一无所知。

萨姆咬着牙,锲而不舍地又拜访了单子上列出来的三名牙医。在第一家牙医诊所里,让他更为恼火的是,他足足坐了三十五分钟才见到牙医;好不容易被请进了诊疗室见了面,偏偏这名牙医是个标准的嘴硬派,宣称没见到萨姆的身份证明便拒绝开口。这种态势让萨姆的眼中燃起了希望之火,他连忙摆出巡官的汹汹架势,恫吓、威胁、咆哮、咒骂全用上了,终于成功地唬住了对方,但牙医的回话却让萨姆一下子泄了气。这家伙不情不愿地说,他根本就不认识查尔斯·伍德。

其他两名牙医对伍德也听都没听说过。

萨姆叹着气,步履沉重地沿着大马路走回小山丘的坡顶,再九弯十八拐地下坡到了渡口,搭船回纽约去了。

纽约。

萨姆回到市区,立刻动身到第三大道电车系统的总公司去。一路拥堵的交通让他原本就颇为难看的面容更添一层痛苦之色。

到了人事部门的办公大楼,萨姆直接要求见人事经理,办事人员马上引领他到一间大办公室。这位人事经理长相颇为沧桑,脸上布满又深又密的皱纹。他赶紧迎上来和萨姆握手。“萨姆巡官,是吧?”他异常热切地招呼,萨姆也礼貌地回应,“请坐,巡官。”经理拉来一张并不怎么干净的椅子,二话不说把萨姆按到椅子上,“我想你是来调查查尔斯·伍德的事吧,太惨了,真的太惨了。”说着他坐回桌子后面,咬下雪茄烟头。

萨姆冷冷打量着对方。“是的,我是为查尔斯·伍德来的。”他粗着嗓子说。

“是,是,这实在太可怕了,不知道怎么会出这种事——查尔斯·伍德是我们最好的职员之一,安静、认真,而且老实可靠——最标准的工作人员。”

“克罗普夫先生,你的意思是他没惹过什么麻烦,是吗?”

克罗普夫热切地倾身向前,“巡官,我跟你说,这个人是我们公司的一颗珍珠,值勤时决不喝酒,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喜欢他。工作记录干干净净,是我们最可信赖的人。事实上,我正准备升他的职。五年来的服务业绩这么好,我准备升他为稽查员,没错,就是这样。”

“噢?热心公益,乐于助人,是吗?”

“我可没这么说,可没这么说,萨姆巡官,”克罗普夫赶忙否认,“我只是说——他很让人放心。你来是想弄清伍德这个人的性格,是吧?可怜的家伙,从进公司以来,每天认真做事。他有心要好好表现,我跟你说,我们也给他表现的机会,巡官,这是我们公司的宗旨:只要你认真工作,想出人头地,我们会在后面配合你、推动你。”

萨姆只咕哝两声,没接话。

“巡官,我跟你说,伍德不迟到不早退,也不休假,放假时照常上班,拿两倍的加班费。我们有些司机和售票员常常要预支薪水,而伍德呢,不,他不会,巡官,绝对不会!他赚的钱都存下来——不信你可以找他的存折来看。”

“他到公司几年了?”

“五年。等等,我查一下。”克罗普夫起身小跑到门边,探头大喊,“喂,约翰,把查尔斯·伍德的资料拿给我。”

一会儿,克罗普夫回到桌前,手上拿着张长条形的纸递给萨姆。萨姆用两肘支着桌面,倾身看着伍德的资料。“你看这儿,”克罗普指着纸上的记录说,“他进公司五年多一点儿,先在第三大道东线服务;三年半前,我们根据他的请求,把他和他的搭档司机帕特里克·吉尼斯一块儿调到越城电车上——他住在威霍肯,在这条线上工作很方便他上下班。你看,没错吧,一点点不良记录都没有。”

萨姆沉思着说:“那么,克罗普夫,他的私生活方面呢?你知道点儿什么吗?比如说朋友、亲戚或常混在一起的朋友之类?”

克罗普夫摇摇头:“噢,这方面我就不清楚了,总有些各式各样的传闻,但我觉得不见得可信。我知道的是,他和同事相处得很不错,但从不跟他们一起去疯去玩。我猜,和他最熟的人应该是帕特里克·吉尼斯。对了,你看这里,”克罗普夫把资料翻过来,“看吧,这是他自己填写的,亲属——无。巡官,就是这类答案。”

“我希望证实一下。”萨姆低声说。

“也许吉尼斯——”

“没关系,如果我有需要,会直接找他的。”萨姆拿起他的呢帽,“这次就先这样吧,谢谢你,老伙计。”

克罗普夫热情地抓着萨姆的手臂,陪他走出办公室,走出公司大门,一再表示一定和警方全力配合。萨姆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点头道别,转身走了。

他在街角停了下来,频频看表,仿佛等着谁来。几分钟后,一辆紧拉着窗帘的黑色大型林肯轿车开过来,刷的一声刹住,停在他面前。一位身材纤瘦、身着制服、笑容可掬的小伙子从前座跳下来,为他拉开后座的车门,等着他上车。萨姆看了看四周,然后上了车。缩在车内一角的显然是老奎西,比平常更像传说中的森林小妖精,正打着盹。

年轻的司机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发动引擎继续上路。奎西被车子的颤动惊醒了,睁开眼睛后看见一旁坐着的萨姆——陷入沉思的萨姆,怪诞的面孔上马上涌起了笑容。他弯腰打开嵌在车子底盘上的一个小暗格,接着坐直起来,脸色微微发红,手上却多了个金属盒子,盒盖的内层是一面镜子。

萨姆动了动他宽厚的肩膀。“折腾了整整一天,奎西,但不虚此行。”他说。

萨姆脱下帽子,伸手到盒子里摸索着拿出一件东西,接着在脸上抹上厚厚一层油性液体。奎西帮他拿着镜子,并递过去一条柔软的毛巾,萨姆用毛巾用力擦着油亮的脸。然后,啊,当毛巾拿开后,萨姆像变魔术般消失了,也可以说并不是全然消失,仍有少许油彩残留在脸上,但基本上原来的装扮已不见了,现出的是整洁、敏锐、总是一脸和煦笑容的哲瑞·雷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