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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柜上放着有关占星术的资料;墙壁上挂着一个软木做的圆盘,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角落的桌子上还搁着一个看上去像地球仪,但比地球仪更复杂的天体模型。看到这里,占星术士总算找到了他的砂糖罐子。

“砂糖在此!”他以牛顿发现地心引力般的口气说道。

看着他一脸得意的表情,我只能回答“哦”。

“为什么咖啡一定要加糖,而喝茶就不用!害得我每次都找不到糖罐。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每次泡咖啡的时候,总会那么没记性呢?”他一边说一边像天女散花似的开始加糖。咖啡杯周围撒得到处都是,估计只有一半的砂糖是倒在杯子里的,其余的只能喂蚂蚁了。

我喝了一口……啊?这真是咖啡吗?除了有一点可可的味道外,这根本就是一杯红茶!幸运的是,占星术士的味觉麻痹了,他居然还说,或许是刚起床的关系,嘴巴味道很淡。

御手洗坐在我的对面,他半个身子陷在椅子里,一副慵懒的样子。

“啊,没睡醒呀。”他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不过我懒得搭腔,我可是早就醒了。“再来一杯吧,你也要吗?”他刚说完我就反射性地摇脑袋,那样子就像生物课上受电刑的青蛙。这样的咖啡喝一杯是受罪,喝两杯简直是找罪受的蠢物。“对了,找我有何贵干?”说这话时,年轻的占星术士好像还没睡醒。

啊,我差点儿忘了!这位大师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以至于让我忘记了来的目的。

虽然我对此行早已不抱什么期望,但眼前这个男人直爽的性格,让我把他当成一个相识已久的朋友。或许……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他刚才见我时的表情,有一瞬间曾变得非常微妙。

于是我把自己的遭遇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其实一开始我只想讲个大概,但说着说着就停不下来。我讲述自己从认识良子到和良子一起同居的经过,内容毫无保留。如果御手洗不是个能让我放宽心的人,我应该不会告诉他有关良子的事。失忆后还是第一次碰到了和自己有共同语言的人,这让我非常开心。

一开始御手洗还一脸瞌睡相,但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咖啡起了作用,他看我的表情也渐渐认真起来。

“为什么会失忆,我失忆前的生活是怎样的,还有我的出生年月是什么时候。这些你可以用占星术帮我算出来吗?”

“不可能。”御手洗冷冷地说,“出生年月,诞生时间,还有出生地对占星术来说是最重要的三条信息。要想反向推理出它们是不可能的。”

“我好像是天秤座的。”我说出昨天的假设。

“天秤座?让我想想。那你应该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出生的。说不定你还是个名人呢。你知道自己是昭和多少年出生的吗?”

“不知道,但你怎么知道我是几点出生的?”

“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的上升宫是射手座,我也是,我们长得很像吧。”

“哈……大概是吧。”说实话,我才不想长成一副成天没睡醒的样子。

“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就来聊聊天吧。”御手洗见我面有难色又忙说,“难道你担心我会向你收费?你这样想就太伤感情了!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不会问你要钱,这就是占星术士和医生的不同。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试着帮你推算出生辰年月。”

啊?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朋友?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能这么想也正合我意。我问他是否喜欢音乐,因为窗边摆着一台音响。

一提到音乐,御手洗就两眼放光。他说自己是音乐发烧友,对此我点头表示同意。其实不用通过音乐,他这个样子就已经够神经质的了。

我又提起奇克·柯里亚,他说他非常喜欢。接着占星术士打开令他自豪的音响,用聋子都能被吵醒的音量开始播放唱片。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大声的音乐。不,应该说是第一次听得这么清楚。

当音乐撞击我的身体时,我感觉体内某个从未使用过、覆满尘埃的部分苏醒了。那部分打开入口,开始迎接这令人激荡的、美好的音乐。身体越来越热,充满了遗忘已久的冲动。这种感觉让我坐立难安,琴声高潮迭起,我的灵魂犹如崖底的礁石,一次一次接受海浪的冲刷。

有好几次我眼眶潮热。我记得!我的身体记得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令我目眩神迷。是啊!我是多么热爱音乐!

不期而至的喜悦让我忍不住对面前的占星术士叫好,这实在太棒了!

但声音实在太大了,他根本没听到我说什么,完全是答非所问的回答。我高兴得难以自制,不管他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待这张唱片两面都听完后,御手洗换了一张吉姆·霍尔[5]的唱片继续听。我一边听,一边站起身走到窗边,俯视窗外的街景。这是何等脏乱的街道啊,灰色的屋檐无边无际地向远处延伸。路上行人衣服的颜色和道路的颜色一样,都是大竹部长衣服的颜色。

一窗之隔的室内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除了良子和我的房间,我还是第一次喜欢上别的地方。而且这里也没有镜子。

与御手洗这个男人邂逅,并且和他进行比较后,我终于知道自己有多自闭。我告诉他今天打算去买奇克·柯里亚的唱片,和良子一起听时,他告诉我元住吉的唱片行或许没有,如果想听的话,就借给我。

临走时,他再三嘱咐我随时都可以来玩,看来他也很喜欢我。今天算是来对了,我的心情十分爽快。

我小心翼翼地拿着御手洗借我的唱片走向车站。快点去买音响吧……糟糕!我把重要的东西忘了。

昨晚课长让我领奖金时,让我别忘拿印章。看来要想去工厂,就必须先回家找印章。

我急急忙忙赶回元住吉,取道最短的距离跑回公寓,所以没路过良子打工的蛋糕店。一进房间,我就打开了小衣柜的抽屉,没有。我又打开放餐具的小抽屉,还是没有。

就算是些没用的小东西,良子也不喜欢乱放,所以什么都整理得好好的。真后悔昨晚没问她印章放在哪儿。正当我准备要外出打电话问她时,居然在放餐具的抽屉底部找到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我拿出放着印章和印泥的小盒子,发现盒子下面有一个用绣花手帕包着的四角小包。

四四方方的,还用手帕包好,是钱包吧?我明知这么做不太好,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还是把那布包打开了。

然后我就发现了那个东西,当时的感觉我至今都没有忘记。

从打开的手帕里,有一个四方形的东西掉在地上,那是我的驾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