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御前 六(第2/6页)

有几个人倒在地上,看起来悉数为武士。那大个头在倒地不起的武士们怀中搜索。

“噢。”

大个头动作迟缓地转过脸来。原来是个和尚。只见他身穿一件破旧褴褛的黑色僧服,头上未戴斗笠,手中则持着一条锡杖。看来活像黄表纸中描绘的妖怪——大入道。这大入道瞧见百介与右近,露出了一个微笑。

右近伸手握刀,将刀抽出了鞘。

“先生在此稍候。”

右近示意百介往后退,跨开双脚摆出了架势。

“施主手下留情哪。何必杀气腾腾的?”

“你是何许人?”

“何许人?难道看不出贫僧是个和尚吗?”

“一个和尚在此等地方出没,所为何事?再者,脚下的尸骸又作何解释?看来并非为彼等念佛超度。”

“施主可别再说笑。贫僧的确不是在为彼等念佛超度,不过是看看往生者身怀何物罢了。”

大胆狂徒,原来是个盗贼?右近拔刀大喊。

只见那大入道朝前伸出左掌,夸张地挥着说道:“不是叫施主手下留情了吗?若是杀了和尚,可是要祸殃七代子孙的呀。”

“吾等虽不嗜无谓杀生,但如今若被人见着可就麻烦。你若真为僧侣,尚且可于一礼后放行,但若为盗贼则不可留情。好了,吾等还得赶路……”

右近向前跨出一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那大入道缓缓向前探出锡杖。

哈,右近低吼了一声。

“右、右近先生。”

“来吧。”

右近唰的一下将刀尖朝下。

“别动刀。”大入道说着,同时收回了锡杖,“噢,武艺果然名不虚传,出手前便参透了老夫的身手。”

“你,知道在下的身份?”

“当然听说过。你叫东云右近,后头那位则是,则是山冈先生吧?”那和尚朝百介瞄了一眼,随即眯起双眼说道,“对了,据说你也是个好事之徒。老夫是无动寺玉泉坊,和你一样是个好事之徒。今回受诈术师之托,欲助两位一臂之力,特入此深山寻找两位踪影。”

“诈术师?难道,这位法师也是又市的……”

“吾等乃昔日同伙。”玉泉坊扭曲着一张孔武有力的脸笑道,“就别唤我作法师了。虽然一身打扮如此,但老夫骨子里其实是个酒肉和尚。倒是阿又那家伙,这回还真是蹚了趟了不得的浑水呀。老听他在抱怨人手不足,再者,这回的差事似乎还颇为棘手。”

“差事——”

又市果然已经有所行动了。

玉泉坊朝脚下的尸体瞄了一眼说道:“老夫不过是被告知将有领民循此岔道离开北林,届时不宜将之斩杀,仅须取其怀中物便可放行,再将物品交给阿又,因此老夫方才赴此地埋伏。那人的确来了,正当老夫纳闷该如何因应时……”这和尚朝尸体踢了一脚,“却看见这伙武士追了上来,一群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将领民悉数斩杀。老夫欲飞奔上前出手制止……”

这和尚又转头望向一旁的草丛。只见两名看似人夫的男子倒卧其中,皆已气绝身亡。

“这两人就这么被人从后头猛然一砍。那些家伙可真蛮横呀,弄得老夫连出手相助都来不及。这几个武士完全杀红了眼,杀了人之后还顺势想砍老夫,逼得老夫只得……”

“难道——”

百介再次端详起玉泉坊脚下的尸骸。只见几名武士依旧紧握着染血凶刀,身上却不见任何刀痕。这些人是被那支锡杖打死的?这和尚,还真是身手不凡。

“对付这些家伙,哪顾得及手下留情。倒是听了阿又吩咐,我就在那两个遇害的男子怀里搜了搜,里头却什么都没有,于是……”玉泉坊转头望向山岳那头,“老夫又走到前头悬崖那儿瞧了瞧,发现邻近国境处也有两人被砍杀。那两具尸骸怀中也是空的。因此才回过头来,在这几名武士身上找找。”

“又市想找的是什么?”

“大概就是……”玉泉坊从怀中掏出一纸书状,摊了开来说道,“这纸直诉状吧。”

“直、直诉状?”

百介转头望向右近。右近也转头回望百介。

“又、又市委托您从百姓身上夺回直诉状?”

“看来这些人并非百姓。不过两位也看到了,虽说不宜斩杀,但既然人都被杀了,老夫也没辙了。幸好阿又没吩咐过武士杀不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也猜不透那家伙打的是什么算盘。”玉泉坊说道,“那家伙以前就是这副德行,老是把老夫差遣来差遣去的。这回老夫已在这座山上待了十天。有十几年没和阿又联手了,一碰上他就惹得这身麻烦事。噢——”

玉泉坊直盯着右近说道:“两位不是要进城下吗?这下刚好,替老夫把东西送过去吧。”玉泉坊递出了直诉状。

“送过去?请问又市先生在城下的哪一带?”

“这老夫也不知道。不过阿又那家伙神出鬼没的,两位去了自然就会撞见。如今城下一片乱哄哄的,老夫可不想踏足。而且也得埋了这几位往生者。不论这伙人生前是善是恶,人死即成佛呀。”

“好。”

右近接下了直诉状。

“右、右近先生,这不会有问题吧?”

“应不至于吧。那位又市先生不是阿银小姐的同党吗?若是如此,理应无须挂心。”

“此人,真的值得相信?”

尚无法保证他所说的都是真话。

“两位不相信老夫吗?”

“姑且信之吧。”右近将书状塞进怀中说道,“山冈先生,此人若为敌方奸细,岂非意味着那位又市先生看走了眼,又市先生和阿银小姐已双双落入敌方之手?此人不仅知道在下身份,就连山冈先生的名字都知道,若此人真属敌方,岂不代表他们两人已将一切全盘托出?事到如今,挥刀诛之亦毫无意义。吾等即便能顺利入城,也绝无胜算。”

说得一点也没错,玉泉坊说道。“施主果真聪明。倒是见到阿又时请代为转告,老夫还多应付了几个血气方刚的武士,届时酬劳可得多算点。”

接下来的路果真是险峻难行。几乎可说是无路可循。一如玉泉坊所言,近国境处果然有两名男子横尸荒野。虽说不出哪儿不对劲,但两人的模样的确都不像普通农民,看来还真得以人潮汇聚处常见的人夫来形容不可。

右近端详了两具遗体半晌,拉起其中一具的手向百介说:“山冈先生瞧瞧吧,此人的手看来未曾持过锄头。这究竟是……”

话及至此,右近便沉默了下来。百介原本以为只有农民懂得作直诉,如今竟然连人夫也开始直诉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百介也开始紧张起来。

越过了国境,百介终于踏上了这块妖魔厉鬼为祸成灾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