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御前 六(第4/6页)

从说话的抑扬顿挫听来,这女人似乎是贵族出身。

“这可不成呀,番头大人。看来徒士组头这个位子对你而言,担子似乎太沉重了些。瞧你嘴上威风,实际上却落得这副惨相,岂不辜负了绣在你背上的那飞龙?”

“你这是在嘲讽我吗?”武士走到女人身旁,一脸不悦地说道,“手下悉数为窝囊的乡下武士,根本无从大展身手。不过,应不至于有什么大碍。”

“纵使没什么大碍,你认为藩主殿下会怎么说?”

“藩、藩主殿下岂会在意这等琐事?”

“住嘴!”女人突然语气强硬地怒斥道,并以手上的扇子抵住武士的咽喉。

“白、白菊,你想做什么?”

白菊?这女人就是白菊?原来她就是飞缘魔。那么这名武士,岂不就是青龙?

“梦话还是少说为妙。”白菊突然转变语气说道,“藩主殿下想必认为,即使百姓死藩国灭亦不足惜,唯此秘密万万不可外泄。你还认为让人逃了没什么大碍吗,十内?”

“不是说过已派人去追了吗?”

废话少说,白菊狠狠敲了那武士一记,怒斥道。“此处仅你知我知,这秘密万万不可外泄。引领手下至此原本就有错,难不成你忘了这秘密仅能由你一个人守护?”

“这——”

“再者,徒士组就连那姓东云的浪人都还没逮着呢。”

这下就连百介也感觉得出右近浑身紧绷。

“连这种事都差手下去办,所以才连人都逮不着吧?桔梗都已经亲自出马安排,让他蒙上斩杀那油贩的罪名,将缉拿他的路都给你铺妥了,你竟然还出了这等岔子。怪都得怪徒士组动作太慢,才会惹来这么多麻烦。只怪没能在逮到他的妻子前先将他逮捕,才会落得这等结果。”

“此事也已着手进行。”

“别再说这种蠢话。都过多久了,你以为还能拿那小姑娘当诱饵?那浪人也不是个傻子,想必早已逃出藩外了。”

(小姑娘?)

百介朝右近窥探了一眼。只见他依旧一脸紧绷,正屏气凝神地注视着那两个妖怪。

白菊背对着镝木。镝木也背对着白菊。

“那可是传藏闹出的岔子。只能怪他掳人时被人瞧见了,可不是我出的错。”

“是谁闹的岔子,有什么不同?”

“哼,瞧你怕成这副德行,该是我嘲笑你辱了朱雀阿菊的威名吧。白菊呀,区区老鼠一只,不,蝼蚁一只,何足畏惧?”

“那家伙可是有村在后头撑腰的,再加上武艺也不容小觑。”

呵呵呵,镝木笑着说道:“村?那窝囊的老头哪有什么能耐?瞧他傻到连亡魂出没的传闻都信以为真。那家伙大概是担心遭到废藩,近日为了抑制流言扩散,还捧着金银在城下四处封口,真要让人笑掉大牙,反倒帮了咱们不少忙。”

“当心别得意忘形了,”白菊说道,“那场阿枫亡魂的戏码,会不会是村安排的?”

“哼,即便真是如此又如何?他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村应该也知道,当初就是咱们俩将阿枫推下去的吧?”

推下去?原来她并非自尽。

镝木再度晃动着身子高声笑道:“知道又能如何?我说白菊呀,即使他连当初卧病在床的义政公其实死于咱们下的毒都知道了,那窝囊废也拿咱们没辙,依旧会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难不成你忘了他那副蠢相?”

义政公即前任藩主。原来前任藩主也非病死,而是死于谋杀!

镝木夸张地挺起胸脯,似乎在虚张声势。“管他是家老还是什么,若碍了咱们的事,这等家伙杀了也无妨,反正大家都会认为又是亡魂干的。至于那浪人,不管武艺再怎么高强,也不过是只区区蝼蚁。瞧他见到妻子遇害时哭成那副德行,说不定如今已经追着他老婆的脚步殉情了呢。”

“斩杀那身怀六甲的女人,可真是痛快极了。”镝木一脸开心地说道,“藩主殿下想必也看得很开心。还真得感谢那浪人呀,否则像那女人这么好的货色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剖开她肚子时,藩主殿下那开心的神情,至今依然难忘。”

这番话根本已非人话。简直就是死神的对话。看来百介的推测果然正确。凶手就是——

“混、混账东西!”

“右、右近先生。”

右近低声咒骂道,手已握上了刀柄。

“右近先生,别冲动。”

“山冈先生,请收下这个。”右近将直诉状强塞给了百介说道,“请尽速逃离此地,并将它交给又市先生。这其中必有什么玄机。”

“右、右近先生,千万别冲动,若出去……”

“别再说了。在下已……好了,请快走吧。”

右近轻轻按了按百介的肩膀,紧接着跃上了岩石。霎时镝木一惊,立刻拔刀出鞘。

“来、来者何人?”

“在下就是那只妻子被你剖了腹的蝼蚁。”

“什么?你就是东云右近?”

“不过是只蝼蚁,没有名字。”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哪。看来你并非蝼蚁,而是只扑火的飞蛾。”镝木笑着说道,“白菊你瞧,不是说过没什么好担心的。”

白菊缓缓转过身来。果然是个美得让人屏息的美女。

右近朝下方纵身一跃,旋即又快步朝楚伐罗塞岩的方向移动。显而易见,这是为了确保百介的退路而采取的行动。只不过,百介竟丝毫没有动弹。看来是被吓坏了。

“放马过来吧,蝼蚁。”

镝木将刀朝头上高举。右近则举刀架向脸旁。

“看来你这家伙果真是身手不凡,可惜就是太沉不住气了。竟能找到此处,还真是值得钦佩。只不过,太重情可是会误事的。怎么了?眼里都是泪水,哪能看得清楚?”

赢不了。百介的直觉如此判断。

镝木一脸嘲讽的笑意。看来他对死亡毫无畏惧,一副对一切毫无留恋的模样。当然,右近如今也没什么东西好留恋,只是他心中有个大窟窿,窟窿里想必填满了伤悲。相比之下,仅追求一时之快的镝木心中想必是连这点情绪都没有。死神心中的窟窿里,注定仅有无限的黑暗。

右近保持身形不动。

“怎么了?来杀我呀,杀了我呀。我这把家伙虽不是什么名刀,但毕竟也剖开过你老婆的肚子,砍起来可锋利了。”

右近明显开始动摇了。映照着夕阳的刀尖正在微微颤抖。

天上是一片火红。

(白菊呢?)

白菊竟然消失无踪了。到底躲到哪儿去了?百介举目环视,人应该还没走远才是。背后是岩山,巨岩的另一头则是断崖。一如右近所言,此路不分前后都是仅此一条,不管怎么走,势必都得从百介藏身的岩石前头经过。不对,差点忘了岩石之间有裂缝。仔细瞧瞧,这才发现巨岩上原来有几个洞穴。虽位于百介视线的死角,难以一探究竟,但或许楚伐罗塞岩上就有几个可供人容身的裂缝,白菊可能正藏身其中。不,或许她原本就躲在里头,稍早就是从那儿现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