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第2/6页)

03

四月二十八日,清晨。韩德利来了电话。

“数字有了。”

他声音里听不出是“是”或“否”。狄雷尼想问,不敢问。他不明白是什么道理,反而更怕接受“是”的答案。

“很好。”他尽量表现得言之由衷。

“我没有时间作总结,”韩德利接着说。“这道手续得由你自己完成。”

“可以,”狄雷尼说。“谢啦,韩德利。多谢合作。”

“这是我的故事。”记者特别提醒他。

组长玩味这句话的意思。这是个故事?或只是一条歪理?

“是你的故事,”他认可。“何时何地拿得到这份数据?”

对方静默一会。

“中央车站如何?十二点半。大厅询问台。”

“半夜在西城旧码头如何?”狄雷尼反唇相识。

韩德利大笑。

“你误会了。我是要赶火车。中央车站对我最方便。”

“原来如此,”狄雷尼恍然。“就十二点半。”

照例。狄雷尼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他以辨认便衣警员、观看小摊贩自娱。不久,便望见韩德利捧着一个很有份量的购物袋快步走来。

“全是你的,”韩德利将袋子一手交过。“约有五磅的影印本。很有趣的资料。”

“喔?”

韩德利抬头望大钟。

“我得去赶火车了,”他说。“信不信由你,我要上弗南山访一个灵媒。她说梦见了饭店恶煞。他是个六呎六的独眼巨汉,操一口英国腔。”

“好像很伟大。”

记者声了耸肩。“这类先知、灵媒,只要他们说知道恶煞是什么长相,我们就一个都不放过。”

“没有两个人说法会是一样的。”

“对。”他犹疑一下,指指袋子。“有什么决定要告诉我。”

“一定。再次谢谢。”狄雷尼说。

他目送韩德利离去,便抱起购物袋出了中央车站。他最恨提包裹,尤其是购物袋。他认为这是一种大妨碍:一旦有事,两手都不得空。

天气晴朗,有风。一身浅灰的轧别丁大衣(gabardine coat)不冷不热,正合适。他暂停脚步正了正呢帽,随着向公园路走去。

此刻他抛开一切杂念,专心一意的享受这愉快的天气,欣赏这个城市。

这是他的城市。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每次离开都有失落感,每次回来无比亲切。纽约就像他的家;纽约人就像他的妻子儿女。

他了解这个都市。他不把它视做天堂,也不觉得它令人害怕。它的明暗,他一清二楚。它的美丑、善恶,他统统接受。他为这一个永不嫌烦的城市喜乐感恩。

穿过马路,走到公园路的另一边,脚步沉重了,高统的厚皮鞋叭叭的响在人行道上。他终于疲累的钻进了出租车,直接驶回家去。

他靠在水槽边,吃完一个“湿”三明治,喝完一罐啤酒。恢复了精神,便携着资料袋进书房埋首研究。

晚饭时,他不经意的问蒙妮卡:

“晚上要出去吗?”

她笑着,握起他的手。

“这一向我太疏忽你了,艾德华。”

“没有的事。”他言不由衷。

“反正,我今天决定不出去。”

“太好了。我想跟你好好的长谈。”

“哦,挺严重的口气,”她说。“打算开除我?”

“不是,”他大笑。“我只是想讨论一些事,听听你的意见。”

“假如我提了意见,你肯改变自己的意思吗?”

“不。”

04

狄雷尼家的起居室高而宽敝。有壁炉、有书架。朴实、大方、舒适。

狄雷尼的“宝座”,是一把高背椅,镶着墨绿色皮面和铜钉钮。蒙妮卡的座椅精致得多,包着花花朵朵的锦缎面。两张椅子都已陈旧。

那晚,吃罢晚膳,蒙妮卡坐进她的“后座”,戴上老花镜,继续她未完工的编织。狄雷尼捧着所有的记要,和韩德利的研究资料,往他的“王座”边上一坐。

“都是些什么?”蒙妮卡问。

“就是我预备跟你讨论的。”

“是关于“饭店恶煞”?”

“对。你会不会烦?”

“不会。不过对个退休的警察来说,你好像太主动了。”

“我只是想帮布恩,”他申辩。“这件案子对他关系重大。”

“好吧,”她从老花镜片上翻他一眼。“说来听听。”

“当第一名受害人,卜乔治在二月份,大公园饭店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办案人员都以为是妓女干的。种种迹象都好像符合这个猜测。一名外地来纽约开会的富商,花天酒地之余,带了个妓女郎回旅馆,结果言语不合,或价钱不对,起了争执,大打出手,那个女的最后杀了他。这种故事,发生过千百回。”

“说的也是。”蒙妮卡轻叹。

“可是,问题来了。房间里没有打架的痕迹,财物也没有损失。照理那个妓女至少会顺手牵走一两样值钱的东西或者现钞。”

“也许她吃了迷幻药。”

“还会细心的把指纹全部抹掉?太不可能。特别是三月份又出现一次。第二个死者叫胡福瑞,同样是喉咙被人割开,死在皮耶士饭店。同样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也同样没有财物损失。”

“报上说死者死状极惨,”蒙妮卡小声说。

“是的,”狄雷尼语气平淡。“下体刺了无数刀,可能在被害人将死或是死了以后刺的。”

蒙妮卡沉默。

“后来发现了几根黑色尼龙假发,”狄雷尼接着往下说。“至此,妓女的立论放弃,转往凶手可能是同性恋或是人妖方面推想。”

“女人也戴假发啊,比男人还多。”

“对。还有凶器,一把短刃刀,可能是一把折刀,这也是女人用的兵器。应该假想凶手是女性,但是警方是按照或然率推断。近代凶杀史上,没有女性盲目滥杀的个案。男性很多,女性绝无。”

“为什么一定是同性恋?普通一个男的不行吗?”

“因为死者都是全身裸露。施马提小队长朝这条路探了许久,结果是零。第三次凶案发生之后,断定了凶手的身高,五呎五到五呎七。有可能是个矮小的男人。”

“或者是个高个子的女人。”

“不错。两种猜测都没有依据。侦查目标还是针对男性。”

她再抬眼望他。

“你认为是个女的?”

“是的。”

“妓女?”

“不是。一个心理变态的女人。也许为了某些连她自己都莫名奇妙的理由,杀人。”

“我不信。”蒙妮卡斩钉截铁的说。

“为什么?”

“女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早有预感,会得到这么一个主观的答案。他的下一个问题已经备妥:

“你是说女人没有能力做出这样血腥的暴力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