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第2/6页)

注射剂装在一个小盒子里,由古卓依随身携带。注射筒已消过毒,随手可用。

史奥卡医生不厌其烦的解说,务必令卓依完全了解。他一再保证手镯与针是防患未然,不一定用得上。

古卓依抄录了制作这两项配备的店名和地址。

第二天,利用午餐休息时间,她去史奥卡医生诊所取了处方,再叫车至那家医疗器材店,购妥了手镯和注射器。回转兰吉大饭店之后,将这两样物事塞入办公桌的底层抽屉,再也不看它第二眼。

五月十六日晚上,古卓依独自一人在家。洗完澡,换了睡袍。蜷在长沙发上,一面奇怪指节上轻微的变色现象,一面看电视播映的“蝴蝶梦”。

将近十点时,电话铃响,门房说寇太太来访。卓依回说请她上来,随后便在门口等候。

马琳从电梯出来,披一件白雨衣。脸上的妆像大花脸。卓依觉得她哭过。

“马琳,怎么……”

“有没有喝的?”马琳不让她说完。“啤酒、威士忌、菓子酒?或者消毒药水、毒药?我都喝。”

卓依拉她进来,锁上门。马琳顺手把雨衣扔在地上。卓依捡起来。马琳抖得点不着烟,干脆扔在地上。卓依捡起来。最后马琳总算点着了,倒在长沙发上,猛吸猛吐。

“我有点伏特加——”

“好。就是伏特加。最大杯的。纯伏特加。”卓依进厨房倒酒。顺便服了两粒镇静剂。

马琳两口就灌了一半的伏特加。卓依关掉电视,坐在椅子上面对她的不速之客。

“马琳,这到底——”

“那个杂种!”马琳叫喊。“猪猡!我早该把他一脚踹死。”

“谁?”卓依一头雾水。“你在说谁?”

“海洛。我那个狗养的丈夫。他骗我。”

“马琳,你确定吗?”卓依替她难过。

“当然确定。是混蛋自己告诉我的。”

她悲愤难当。卓依头一回看见她这种斗败的模样。就像拽了气的皮球,整个被击垮了。她就着烟头续上一支烟。她失神的四顾。

“我第一次来你这儿,”她呆呆的说。“天,你真干净。又整齐又干净。”

马琳喝光了酒,卓依再进厨房,把酒瓶带出来。她看着马琳大杯倒着酒。

“我在乎的倒不是骗,”马琳大声嚷。“你知道我自己也玩这套。我们各玩各的,心照不宣。谁也无所谓,谁也不伤心。”

“那么?”

“他居然要跟那个婊子结婚,”马琳笑得刺耳之极。“他居然要跟我离婚,去娶她。你听过这种事没有,啊?”

卓依默然。

“我见过她,”马琳继续。“那次酒会你也去了。一头褪色的金头发,一对大奶。除了身体,什么都没有的笨货。海洛大概就爱这种货色:一只没脑筋的猪。他居然为了她,非跟我离婚不可。我求他,甚至于我愿意让她登堂入室——你懂吗?可是不行,他要离婚。他耍跟我断得一乾二净。嘿嘿,一乾二净。他妈的他的脖子才该断得一乾二净!”

“马琳,我了解你的心境,可是你过去也离过婚。”

“我知道,宝宝,我知道。所以我才更伤心。我发愁。我到底有什么毛病?为什么总是抓不住丈夫?总是两三年一过,不是我讨厌他,就是他讨厌我,然后上律师那儿分手。狗屎!”

“她比较年轻是吗?”

“年轻个屁,起码三十了。所以,他到底看中她哪一点?我把你的酒喝光了,乖宝。”

“没关系。”

“真对不起,海洛整我,我整你。可是我非要找个女人一吐苦水。我没有知己的女朋友,有的全是吃喝玩乐的家伙。”

“有没有一个你觉……”

“我觉得可以重新再来的人?没有。这是另外一件令我寒心的事。我们都没法逃避的,乖宝,年龄。我们都不再青春年少。你的身材还保持得很好,我给牛排、烈酒整得完全变了型。”

卓依劝她节食,改变一些生活习惯。寇马琳根本不在听。

“我要结婚,”她怔怔的说。“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一定要结婚。否则教我怎么过?我不知道怎样养活自己,像你一天上八小时的班,我根本干不来。由奢入俭,难啊。……我无法忍受。”

卓依又进厨房,取了白酒和一碗冰块。两人对坐饮酒,安静了片刻。马琳踢了鞋子,跷起脚、顺理成章的剥着脚趾上的指甲油。

“我一生都跟男人纠缠不清。真的。我是说我一直都靠着他们。爸爸宠坏了我,长大以后我像车轮转似的,丈夫一个接一个的换。结果呢?父亲死了,四个婚姻破了。我相信搞妇女解放运动的人会说我咎由自取。应该独立。可是天杀的,我喜欢男人,少不了他们。”

“你会找到新伴侣的。”

“是吗?但愿如此。钱倒是不成问题,我会好好挖海洛一笔。可是我就是不能忍受一个人。你能,我不能。”

“有的时候你无从选择。”

“我怕的就是这句话,无从选择。幸好我没有孩子。生命本身已经够乱,哪里再能多这些累赘。卓依,你想要过孩子吗?”

“曾经想过。都过去了。”

“那个该死的海洛害惨了我。他老让我觉得内疚。——两年前,我生日,他送我一辆朋驰,车门上还有我的名字缩写。后来,我把它撞烂了。他就是这样,我要什么就给什么,像我爸爸。天哪,我一定把你烦透了。”

“不,马琳。我真想帮得上忙。”

“你听我诉苦就是帮大忙了。我不知道——”

寇马琳突然就哭了,静静的垂泪。卓依过去傍着她,揽着她的肩,不知如何才好。过了片刻,马琳骂一声。“屁。”擤了鼻子,拎了皮包进浴室。

十分钟之后,头发梳理过,妆也补过。眼睛稍许浮肿,却很清很亮。她朝卓依苦笑一下。

“舒服多了。”她说。

“要不要在这里过夜?你睡床,我睡沙发。”

“不,谢谢你的好意。我再喝一杯就走。我还是回家。去他的,了不起又是一次打击,生命本来就是这样——对不对?”

她回了座,往杯子里加冰块和酒,用手指搅着,再吮一吮,抬眼望卓依。

“趁这个伤心时刻,来谈谈你的故事吧。你从来没提过究竟跟那个——叫什么来着?你们俩怎么闹开的?”

“古尼兹。上次我告诉过你。还不是一些无聊的事。”

“别人家的离婚理由总归很无聊。先告诉我,你怎么碰上他的?”

“他在保险公司做事,处理我父亲的一些业务,有一晚爸爸带他回来吃晚饭。他约了我,我们就出去。以后就像情况一样,出双入对,不久他就求我嫁给他。”

“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