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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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五日,星期四。

城中北区分局的会议桌客满。站也好、坐也好,每个人部在抽烟:香烟、雪茄、外加关威生的烟斗。桌上全是空的咖啡杯、吃剩的三明治、餐盒。

满屋子的烟味汗臭。屋子里的人却甘之如饴。这里就像家,亲切舒适。

“尼古拉斯·太利马斯·巴巴蒂斯,”布恩掀开记事簿,开始发言。“外号泥克巴巴、大宝尼克、魔术师。四十二岁。住址:拉斯韦加斯。赌博郎中。两次前科:八个月和十三个月。罪名:诈欺。两次强奸及重伤害未遂。”

“好家伙。”班丹尼啐道。

“浴室地上的血验定不是他的。是白种女性。证明凶手确是女人。”

“那场乱仗是怎么回事?”

“法医验出他临死前有性行为,”布恩答道:“很可能是强奸;他本来就不是好货。完事以后,她就依样画葫芦的把他做了。”

“不管怎么说,她换了把新刀。”布洛德说:“我们是白费力气。”

“对,晚了一步。现在放弃这条线。你的人手来帮忙查知道会议日程的女人。我们目前搜集的名单,已将近有两千名。”

“没问题。”布洛德毫不气馁的答道。

“詹亚伦,梅司催泪剂如何?”

“消息来了。这些货多流入各个安全机构,以及装甲车队等。凡是可以合法持用这玩意的,我们全在追。”

“继续。班丹尼,柯立芝饭店的女侍呢?”

“每天都和她母亲联络,可是还没有消息。现在转向她的朋友。”

“对,只要不断线……”

“阿都勒饭店的内线怎么会失手的?”狄雷尼突然发问。

“鬼知道,”班丹尼没好气的说:“两间酒吧都安了人。说不定她是从街上被勾搭来的。”

“不可能,”狄雷尼斩钉截铁的说:“她不是野鸡。她清楚哪家饭店在举行会议。大厅休息室或者餐厅都有可能。绝不会从街上。”一时间全场静下来。

“下一次的时间应该是在六月二十九到七月一日,”布恩说:“及早准备。欢迎各界多多提供意见。”

大伙哄笑着,散会。布恩将狄雷尼唤至一边。“组长,有空吗?”

“有。怎么样”

“有个家伙等在我办公室里。医生。何帕克博士。很像是东方人。协助化验组办事。就是他分析出浴室地上的血是白种女性。”

“然后呢?”狄雷尼等待下文。

布恩无可奈何的耸耸肩。“搞得我一头雾水。他钉着不放,说是血里有怪异之处。我实在不明白他弄什么玄虚。你跟他谈一谈,好吗?说不定你懂。”

何帕克医生矮矮胖胖,像一尊顶着一丛红发的小菩萨。布恩向他介绍狄雷尼,他笑嘻嘻地鞠躬。他的手很暖,而且修了指甲。

“啊,”他的声调偏高。“荣幸荣幸。您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

“谢谢,”狄雷尼闲话少叙。“关于——”

“啊,”何医生热诚的说着,黑眼睛闪闪发光。“我非常希望与您一样,做一名神探。可惜,我只是一个科学家——”

“坐下来谈吧。”

三个人就着布恩的办公桌旁坐下。小队长递上烟。何医生立刻跳起来,金质登喜尔打火机已随侍在侧。先为他们点着后,再点亮自己的烟。

他是个和颜悦色的小人物。面如蟠桃,唇色红润,黑眼睛略微凸出,牙齿小得离奇:像婴儿的乳齿。

他的姿态优雅,表情丰富。总括来说,狄雷尼认为他是个相当谨慎的东方人。

“何先生,”狄雷尼重拾话题,“关于血……是女人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医生大声说。“绝对没有问题!”

“那是什么……?”

何医生倾身向前,竖起一根胖手指。

“这血,”他几乎在做耳语,“含钾量非常之高。”

狄雷尼与布恩交换眼色。

“呃,医生,”布恩说:“这是什么意思?我是问,这有什么含义?”

何医生靠后,优雅的翘起腿,翻眼望空。

“啊,”他似乎在梦呓,“没有含义。我只是说:含钾量偏高。但是我非告诉两位不可的,只要我们明白它到底代表了什么,那就有含义了。正常的血液绝不会有这么高的指数。”

狄雷尼有了兴趣。他把椅子挪近何医生。一闻到他浓郁的古龙水香味,又连忙退后。“你是说她血液中钾的指数反常?”

“啊,对极了!”医生猛点头,笑道,“反常。”

“什么原因造成的?”

“很多,很多因素。”

再次,狄雷尼与布恩互换眼色。

“医生,”布恩轻叹道:“我看不出这对我们的侦查工作有什么帮助。”

何帕克医生皱眉,露出小牙齿,再噘嘴,随后快速发话。

“啊,我早说但愿我是一个瞥探,可惜只是一个科学家——说得实在些,根本是一个技工。但是,我也算警探。我侦探一滴血液,一片玻璃,一根头发。对于这一堆含钾量高的血,我怀疑。不对,应该是有一种——一种——?”

“预感?”狄雷尼代他说出。

医生开心的笑。“太好了!预感!对极了。这血有问题。所以我很想做进一步的解析。”

“为什么不做呢?”布恩问。

何医生长叹,愁眉苦脸的竖起两根手指,他先捏住一根。

“第一,我们太忙,要查验的不止这一件。我很想暂时——抛下别的,专门对付这堆怪血。第二,”他扳下一根手指,再捏住第二根。“我必须向二位照实报告,我们实验室里的设备不够。”

“哪里才够呢?”狄雷尼问。

“法医检验所。”何医生闷闷不乐的说。

“那,请他们做不就结了。”

那张苦脸扭得更厉害。“啊,这事超过我的职权。您明白吗?”

狄雷尼望着面前的小菩萨。站在何医生的立场,他并没有错。但是他这么做,也有可能是浪费大家的时间。他说:

“你的意思就是希望全心全力分析阿都勒饭店,浴室地上的血。你更希望利用法医检验所的设备。对不对?”

何医生拍响了大腿。

“对极了?”紧接着,脸色一暗。“可是您知道,我们化验和法医检验所,呃,我实在不愿意说,呃……有竞争!对,有竞争!您明白吗?”

狄雷尼当然明白。同行相妒。这是由来已久的事。联邦调查局对地方警察局。陆军对空军。海军对陆战队。例子太多,不胜枚举。内争是一种生活的方式,它并不全坏。竞争性的妒嫉反而是进步。

“你想要我们帮你达成这两项目的,是吗?”

何帕克医生一鞠躬,一只手搭上狄雷尼的臂。

“您太有同情心了。”他大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