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音(第3/12页)

“我想我必须让你知道这四件案子的严重性。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每个人都在被下了迷药之后,被人折断了骨头。第一个人是小腿骨和膝盖骨,第二个人是腰骨,第三个人是两根肋骨,第四个人是肩骨和锁骨!”

“警方知道这些情况吗?”

“当然,他们都知道。但却不愿意为了我们加强警力,只是让我们自己提高警惕。”

这么说来,攻击者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他想混在街友攻击事件当中,借着街友攻击事件的渲染,目的却是趁机暗中折断他们的骨头。不过,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知道,对于你们年轻人来说,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不论对社会还是对个人,我们都是早死晚死无所谓的家伙。我听说你是个很有手段的侦探,和街头的帮派交情也不错。这点钱,我知道,根本算不上什么,但也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一点点凑起来的。”

他好像有些激动,开始有些不规律地喘息:“只是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们,查出这个可怕的‘断骨魔’!我们毕竟也是这个城市的一分子啊!”

这时,他相貌堂堂的脸孔竟然激动得泛红。在我这颗小石头面前,这个男人居然因为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助而自卑。我忍不住打断他,十分肯定地说道:

“没错,你们的确都是一分子。”

他或许是惊异于我语气的肯定性,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其实,我也只是因为父母在池袋开了一家水果店,所以才在这里住下的。”我也恢复了一贯的语气,继续说道,“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我没有什么优越的背景,也不算是富家子弟,只是浑浑噩噩地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日之出町公园的胜新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听你的意思,你是准备接下这个案子了吗?”

我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也挺了挺自己的腰杆,感觉它是这些日子以来挺得最直的一次。我的暑假结束了。在没有真相需要我追查的时候,我也就等于是半具行尸走肉。我记下了相貌堂堂的街友的电话,告别了午后的公园——无家街友们的住处。

在返回西一番街的路上,我按下了崇仔手机号码的快捷键,习惯性地等着他的手下小弟先来接听。然后,崇仔的声音就像带有潮气的寒流一般笼罩在我的耳畔。

“阿诚吗?干吗?”

没有一句像样的问候。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位池袋国王的规矩。

“我这儿多出一张Live演唱会的票,后天晚上的。”

“然后呢?”国王似乎很不耐烦。

“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我说阿诚,要是你只想告诉我这个,我可没空奉陪。我可不像你那么闲!有什么事儿直说吧。”

“你的急性子不能改改吗?本来就没几个朋友,小心都被吓跑。我只不过是先通知你一个比较轻松的消息,现在才是重要的事情。嗯,”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有关街友攻击事件。”

崇仔的声音忽然变得像零下的气温一样锐利。

“说下去!”

我把胜新对我说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尤其着重突出了那四起迷药断骨事件。

“好。我知道了。后天Matrix见!”

像电报一样简短的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第二天,我窝在四叠半的房间里继续昨天没完成的专栏。因为开头足够精彩,整体的大纲已经确定,剩下的六页稿纸只需要一半的工夫就可以搞定了。傍晚时分,我顺利地完成了专栏,然后拨通了胜新的电话。现在的街友也是每人一部手机。趁着现在的时间充裕,我准备把断骨事件整理一下,存到电脑里面。

“是日之出町公园的新叔吗?我是阿诚。”

刚刚赶完稿,我想我的声音也许有些飘飘然,电话那端胜新的语气则还是一贯的严肃冷峻。

“嗯,是你啊!我们真的惨了。”

“怎么了?”

“今天早上,在下落合的乙女山公园,发现了第五个被害人。”胜新的语气在严肃中透出了一些失落。

感觉像是一下子坠入谷底,我刚才那种踌躇满志的状态仿佛被一下子抽走了,已经建立起来的信心被全然推翻。

“这次被折断的是哪部分骨头?”

“右手臂上的两个部位。作案手法和之前的四件案子几乎是一样的。街友都是先被药迷倒,之后骨头就被‘啵叽’一声折断了。”

我只能拿着手机,刺耳而又令人心寒的象声词传入我的耳朵。

“没有人看到攻击者吗?”

“根本就找不到目击证人。攻击者都是在深夜,趁大家熟睡的时候才开始作案。据说被害人都是在早上被疼醒的,根本就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嗯。知道了。现在,请把你所了解的关于‘断骨事件’的所有情况都告诉我。”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胜新以他那铿锵有力的语气,向我描述了“断骨事件”的来龙去脉。而我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侦探,边听边记,同时也不断地向胜新提出问题。

挂断电话,我立即撰写要交给崇仔的报告,最后以专栏写作的二十四倍速度完成。

如果一直以这种速度写作,说不定我可以放弃水果店看店的职业,变成能靠专栏维生的作家呢。不过应该不会有读者乐于每期都看到探讨池袋街友的专栏吧。

池袋Matrix,是一家位于东口丰岛公会堂附近的Live House,属于视觉系的鼎盛之作。每次路过门口,总会看到大白天就排着长队的浓妆小鬼们,到处都是花掉整瓶发蜡做出来的刺猬头,紫、绿、橘、粉红……呈现出如彩虹般艳烂耀眼的效果。

但是,当晚的顾客却全部放弃了平日的装扮,整个Live House里只有黑白两种色调。男人的衣服如中世纪教堂的修道服,而女人的服装则像是《爱丽丝梦游仙镜》里的丧服。每个人顺着脸颊直到鼻翼的两侧都涂上了深灰色的阴影。

隼人加入的乐团名叫Dead Saint,标榜哥特式风格。在这个充斥着麦当劳和迪斯尼的二十一世纪,他们崇拜恶魔,希冀着破坏和死亡。但话虽如此,他们崇尚的可不是什么高深的哲学,那种高级乐团只存在于英国,从乐团并不高深的服饰装扮中就可以看出,他们不过是抄袭罢了。无论在哪个时代,小鬼们总是拼了命想跟别人如出一辙。

我穿着打折的时候买的GAP,像异类一样点缀在这些面如土色、穿着黑白色调衣服的小鬼们中间。他们从我的身边经过,无一例外地都会斜着眼睛瞪住我,然后就像准备参加禁忌仪式一样,面无表情地被吸入通往地下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