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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手表。“天啊,实在很抱歉。可冈希尔德和本吉会在国王十字火车站等我的。那些可爱的蛋糕……”

蛋糕色彩丰富、光辉夺目,但却令人讨厌,我们压根儿就没碰过。

“我想我们花钱买的就是这份买而不吃的乐趣。”

她做个鬼脸表示同意,我向侍者招手要账单。在我们等候的时候,她对我说:“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那就是过去三年中莫里斯有过两次严重的心肌梗死。因此也许不会有……明年。”

“是的,他告诉过我了。”

“而你却不相信他?”

“不信。”

“你相信我吗?”

我拐弯抹角地回答:“你所说的一切都不能让我相信,如果他死了,就不会再来一年。”

她摘下手套:“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冲着她微笑。她自己也笑了。

她几乎要说话,但又选择了静默。我想起了我不得不用在莉莉身上的那句话:离开了角色。她母亲的眼睛,透过它们仿佛看到莉莉的眼睛。迷宫。天赐特权,拒绝特权。休战。

一分钟后,我们沿着走廊向门口走去。这时迎面走来两个男人。他们从我们身边走过时,左边的那位喘了一口气。莉莉·德·塞特斯停住了脚步,她显然也感到非常意外。他穿着深蓝色西服,系蝶形领结,一头早白的华发,红润的脸,一张似乎善辩的、肉感的嘴。她迅速地转过身。

“尼古拉斯,对不起,你能帮我把那辆出租车叫来吗?”

他的脸颇有男性特征,像个高贵的男人。这次颇具喜剧色彩的偶然碰面显然是他没有料到的。但这一见面勾起了他的早期回忆,他突然变得像个孩子似的。为了在他们身边多逗留一会儿,我对那些走向茶室的人们表现得特别热情礼貌。他握住她的双手,把她拉到一旁。她满脸笑容,仿佛罗马神话中的谷神回到了不毛之地。我不得不往前走,但到了走廊尽头我又回头看了一次。和他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径直往前走去,在茶室门口等他。他们俩还站在那里。我可以看到他眼角柔和的皱纹。她还在微笑,接受他的殷勤之意。

周围没有出租汽车,我就在路边等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轿子里那位“颇有名气的人”,但我不认得他。我只注意到他对她的迷恋。他的眼睛只是为她存在的,仿佛他看到那张脸之后,他原先忙着的正经事情全都化为乌有了。

一两分钟后,她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我能带你一程吗?”

她不打算做任何解释,但她那神秘莫测的神情似乎是又一次告诉你,过分好奇是可鄙的。她这种态度实在令人愤怒。她的风度并不好,但她深谙什么是好风度,能像一个工程师一样驾驭它,能随心所欲地调动我粗壮的身躯。

“不用了,谢谢。我要去切尔西。”我不是要去那儿,但我想摆脱她。

我悄悄地观察了她一会儿,然后说:“我过去常把一个故事同你女儿联系在一起,现在我更常把它同你联系在一起了。”她暧昧地微笑着。“这故事也许未必真实,但它是有关玛丽·安托瓦内特和一个屠夫的。屠夫带着一群暴徒闯进凡尔赛宫的殿宇。他挥着一把切肉刀,喊着要砍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头。暴徒们杀了侍卫,屠夫强行把皇室的门撞开。最后他冲进了她的卧室。里面只有她一个人,站在一扇窗户旁,再也没有别人。一个手持大切肉刀的屠夫,一个皇后,就他们两个人。”

“后来怎么样了?”

我看到一辆出租汽车朝错误的方向开,便招手让司机折回来。

“他跪倒在地,号啕大哭。”

她静了一刻。

“可怜的屠夫。”

“我相信那一定是玛丽·安托瓦内特说的。”

她看着出租汽车掉头。

“一切难道不都取决于屠夫为谁而哭吗?”

我避开她的目光:“不,我不这样认为。”

出租汽车靠着路边停下来,我拉开了车门。她看了我一会儿,欲言又止,也可能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的盘子。”她从篮子里取出来给我。

“我尽量不打碎它。”

“它带着我的良好祝愿。”她伸出一只手来,“但艾莉森不是一件礼物。她需要你付出代价。”

“她已经报复过了。”

她正要放开我的手,但一听我的话又握住了。“尼古拉斯,我还从未告诉过你,我和我丈夫互守的另一条诫命。”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微笑的表情。她的目光与我对视良久,随后转身钻进了出租汽车。我注视着它,直至它驶过布朗普顿圣堂,消失在远处。我没有流泪,但是我想象,我可能跟那个可怜的屠夫盯着地上的奥比松地毯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