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5页)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基本上又恢复了常态,只是更加苍白,也更加安静。我几乎每天都写作,进度有所推进,也许幅度不算太大,但聊胜于无,况且写作能让我沉静,它给了我未来。我每个星期一的晚上都会给玛拉打一次电话,但她经常不接,即便偶尔屈尊愿意和我说上几句,也会事先定下不可逾越的规矩:只要我开始唠叨,她立刻挂电话。不过几次三番之后,我也渐渐接受了这一点。最起码我能和她说上几句话。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我们的谈话终归会从肤浅和毫无意义变得真挚而浓烈。她会在大学里找到自己的位置,交上新的朋友,逐渐成熟。我想她很快就会看清帕克斯顿的真面目。然而当大一快结束的时候,这个家伙却依然还在玛拉的身边,于是我开始有些担心了。

2009年5月,路卡打电话邀请我去看他在本季度的最后一场棒球赛。我在棒球场见到了强尼,还和他一起坐在看台上欣赏比赛。刚开始,我们两人对肩并肩坐在一起都感到不自在,因为我们都不确定该如何面对对方,不过到第三局快结束的时候,我们找到了相处的方式。只要不提凯蒂,我们就可以像从前一样有说有笑。这一年从夏末到秋初,我来他们家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到2009年冬天时,我感觉从前的我已经彻底回来了。我甚至还提出了一个计划,提前把玛拉接回家,为节日装饰房子。

“你准备好了吗?”打开公寓的门时,强尼问我。他很不耐烦,也很激动。我们都很担心玛拉,而提前接玛拉回家的主意让我们欢欣鼓舞。

“开玩笑,我随时都做好了准备。”我把羊绒围巾往脖子里一绕,跟着他上了他的车子。

这是12月中旬一个漆黑寒冷的夜晚,浓重的乌云笼罩在城市上空。我们还未及驶上高速公路,天上已经飘起了雪花。雪花很小,刚落在挡风玻璃上便化成亮晶晶的小水珠,继而被雨刮器扫得干干净净。尽管如此,雪仍然带来了节日的气氛。我们一路上的话题几乎全是关于玛拉,她的成绩正在下滑,我们希望她在大二能够用功一些。

华盛顿大学宽广的哥特式校园在这个季节显得小了许多,石灰色的天空下,带拱璧的优雅建筑闪着魔幻般的光芒。地上开始有了积雪,草坪和水泥长凳上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学生们迈着轻快的脚步从一栋楼进入另一栋楼,他们的兜帽和背包渐渐变成了白色。四周静悄悄的,偌大的校园竟如此冷清,倒也难得一见。这个学期已经只剩最后几天,周一学校就要放假,直到1月份才开学。大部分学生已经回家。金色的窗户里,教授们正紧锣密鼓地批改试卷,那是节日之前他们最后的工作。

麦克马洪学生公寓格外安静。来到玛拉的宿舍门口时,我们停下来互相看了看彼此。“要喊惊喜吗?”我问。

“她一开门就应该明白的。”

强尼敲了敲门。

屋里传来脚步声,门开了。帕克斯顿站在门口。他穿着平角短裤和中筒军靴,手里拿着一个吸大麻用的水烟筒。他比平时看起来更加苍白,眼睛空洞无神,目光呆滞。

“哟……”他说。

强尼猛地把帕克斯顿推开,那孩子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宿舍里乌烟瘴气,充斥着大麻和其他什么东西的味道。床头柜上丢着一张被熏黑了的皱巴巴的箔纸,旁边放着一根脏兮兮的烟斗。天啊,他们在搞什么?

强尼气得一脚踢开地上的披萨盒和空可乐罐。

玛拉躺在床上,只穿了胸罩和短裤。看到我们,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把一张毯子拉到胸前。“你们来这儿干什么?”她质问道。她说话口齿不清,眼神和帕克斯顿一样呆滞无光。显然她也吸了大麻。这时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帕克斯顿向她走去。

强尼一把抓住帕克斯顿,像扔飞盘似的把他甩出去,然后摁在墙上。“你强暴了她。”强尼恶狠狠地说。

玛拉急忙从床上爬起来,结果一下子摔倒在地板上,嘴里喊道:“爸爸,不要……”

“你问问她我有没有强暴你的女儿。”帕克斯顿说着朝我晃晃脑袋。

强尼扭头看着我,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怎么回事?”强尼冲我吼道,“你早就知道?”

“她知道我们上床的事儿。”帕克斯顿嗤笑道。这浑蛋在挑拨离间,他心知肚明,而且乐在其中。

“帕克斯……”玛拉一边制止一边跌跌撞撞地扑上来。

强尼的目光变得冷酷无情。“你知道?”他问我。

我抓住她的胳膊,把他拉向我。“强尼,请听我说。”我低声说,“玛拉说她爱他。”

“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害怕极了,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她向我做过保证。”

“她还是个孩子。”

我摇了摇头,“我是想尽量——”

“这件事就算凯蒂也不会原谅你。”他比谁都清楚什么话能让我痛不欲生。他甩开我的手,转身面对他的女儿。

玛拉已经站起来,扶着帕克斯顿,好像离了他就会再度摔倒一样。现在我才注意到她的眉毛上穿了环,头发也染了几缕紫色。她蹬上一条牛仔裤,从地板上捡起了一件脏外衣。“我已经厌倦了假装成你们喜欢的样子。”玛拉说。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着转,她气呼呼地用手擦了擦,“我要退学,我要离开这儿。我需要自己的生活。”穿上鞋子的时候她浑身都在发抖,即便隔着几步,我仍看得清清楚楚。

帕克斯顿鼓励似的点着头。

“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妈妈吗?”强尼说。我从来没有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但玛拉面不改色地盯着他说:“她已经死了。”

“走吧,玛拉。”帕克斯顿在一旁催促道,“咱们离开这鬼地方。”

“别走。”我轻声说,“求你了,他会毁了你的。”

玛拉转过身。她摇摇晃晃,只能斜靠在墙上,“你说每个女孩子一生当中都会迷上一个诗人。我以为你会理解。原来所谓无条件地爱我全是扯淡!”

“她说过什么?”强尼吼道,“每个女孩子都会迷上一个诗人?老天爷——”

“他会毁了你的。”我再次说道,“这才是我早该说的话。”

“是吗?”玛拉板起了脸,语带嘲讽地说,“塔莉,那你倒是跟我讲一讲爱情呀。这方面你知道得不是很多吗?”

“她知道得不多,但我知道。”强尼对玛拉说,“你也一样。你妈妈是不会让你和这小子混在一起的。”

玛拉的眼睛变得空洞虚无,“不要扯上她。”

“你现在就跟我回家。”强尼命令道,“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