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过去的人(第3/11页)

“您就一直没有原谅过他吗?”

“我做不到。”

“我还以为在你们那个年代跟任何一个人睡觉是很普遍的事情。”

“他不是‘任何一个人’,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

“您这三十年来一直爱着他但又不肯原谅他?”

“好吧,据我所知,这并不矛盾!”

“不,绝对很矛盾,这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可对我来说有。”

“这个男人,他除了很优雅之外,还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我完全不知道我那个时代的男孩和女孩都有着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他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了融入某个团体怎么就能做到完全掩盖或者部分掩盖自己的性格。我从来不是一个造反分子,我只是一个备受孤独折磨的人。我对任何的特立独行都不感冒,因为我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才是正常的状态,也不了解那些受过良好教育、外表平静、充满自信而坚定的年轻人心中一切所思所想。也许,我有时候也跟他们很像,也许,他们有时候也会跟我一样感到发自内心的难受。可是,在当时那样一个人人都在抱怨的时代,谁又能够真的了解其他人的真实感受呢?然而,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能感到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在那里,而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们甚至连一天的情侣都算不上,我们只接过一次吻,唯一的一次,但那是怎样的一个吻啊,让人终生难忘!你知道吗,有时候,一朵小小的火花就能点亮你的整个生命。找不到其他的理由,就是这样。我知道就是他了,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人。在他把我拥入怀中的那一天,我仿佛看见我的少女之门渐渐关上,从此,我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为什么你们只接过一次吻?”

“因为害羞吧?又或许是感到害怕了?总之,我们时不时会在一些学生会议上碰到。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去参加那些活动。我们总是四目交汇,但又总是保持着距离,应该说,主要是他在保持着距离。他是觉得我太年轻了吗?害怕跟一个还不到二十一岁的小姑娘发生关系?如果说他是因为尊重我的话,那他有没有试过给大家一点时间让彼此真正认识呢?我想,就是因为刚才说的其中一个原因,我什么都没有干,而是准备好耐心地等下去,给他足够的时间。可是,我的姐姐发现了我们俩之间的暧昧关系。她是我的长姐,性格跟我完全相反,我很矜持或者说其实就是不善于表达,而她感情丰富、自信果敢,是一个爱挑衅的斗士,是货真价实的造反分子。当时,她刚加入团队不久就赶走了带头人,自己开始主导讨论的内容,拍板决策大家的行动。她强大的信心让我相当着迷,我为此相当崇拜她。但是,她不惜一切去勾引了他,她比我漂亮得多,而且又大我两岁。在我们那个年纪,两岁的差距已经很大了。简而言之,某一个晚上,她终于达到了目的。应该说,我真的很蠢,从头到尾都搞错了。如果说,生活如此折腾就是为了拆散我们,那或许就说明我们根本不应该在一起。”

“那他们俩之间持续了多久?”

“就一个晚上!她把他带回到自己的床上,就为了让我抓狂,让我忌妒,也为了强调她的能力以及对我的掌控力。”

“真是个婊子!”

“我可没让你这么说!”

“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左转。”阿加莎回答。

“往右的话能上高速公路,那样走要快得多。”

“可是老跟在一堆卡车的后面跑,你会越开越烦的。我们还不如打开敞篷吧?外面的空气很温暖很舒服。”

等到了下一个路口,米利停下来打开了敞篷。

“跟您在一起都不需要GPS了。”她一边重新启动车子一边说,“您好像对道路了如指掌。”

“我其实一点都不熟,只是花时间仔细地研究过。”

“我希望到下一个城市能停一会儿,我得给弗兰克打个电话了。”

“你昨晚没给他打吗?我好像听到你在房间里讲电话。”

“那是乔打来的。”

“他想干吗?”

“没什么,就是问问我怎么样了。”米利回答,“那您原谅了您姐姐吗?”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相当于承认了我对这个被她抢走的男人是认真的。所以,我决定表现得满不在乎,然后再想办法狠狠地报复她,夺取她的胜利果实。后来,我们一起踏上了离家之路,我得感谢她把我从我们的妈妈手里解救出来,感谢她让我获得了自由。在她宣布要离开家的那一天,我恳求她带我一起走。我们的妈妈大声尖叫着,把我们的东西往我们身上砸。她一直走到大门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堵在门口不让我们走。姐姐拉起我的手,一把推开妈妈,拖着我走出了家门。我得承认,跟她在一起的那些年过得相当精彩,她让我长了很多见识。如果当初她抛下我,那些经历,我自己根本连想都不敢想。在我们一起四处游荡的那些日子里,我们紧紧地黏在一起,终于像真正的姐妹俩了。她真的很古怪,我从来没有真正搞清楚过她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有人居然能够理想主义到这种程度吗?她整天只想着自由、平等和博爱,只想着为穷人去抗争,为消除种族歧视而奋战,为妇女权益奔走呼号,而所有的这一切在那个年代都是充满危险的行为。”

阿加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米利问。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她之前做过的一件蠢事。高中的时候,她的一位老师在课堂上讲了比较种族主义的话,我也记不起来具体内容是什么了,总之是一个无意间说出口的蹩脚笑话。我们生活在南部的一个小镇里,学校里一名黑人学生都没有,按说,老师这么讲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可是我的姐姐为此制造了不止一个麻烦。她当时成绩优异,一直享受着教室第一排的位置。第二天,她戴着一顶非洲发式的假发走进了教室,而且身上穿的那件T恤上印着马丁·路德·金的画像。你可以想象得到老师走进教室时的表情吧。而她还嫌这不够,又开始哼唱起《夏日时光》这首歌美国第一部黑人歌剧中的曲目。——译者注。我姐姐就是个讨厌鬼,不过,是一个很有才的讨厌鬼。所以说呢,让我怎么能够不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