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历尽艰险 Part 05 Dangers Passed(第3/9页)

一路上我倒是看到了些冰岛虞美人、鲁冰花和洋地黄,有点儿想家了。我拍了些照片,你要的话就传给你。

码头上一股鱼腥味,挤满了难看的渔船和糙汉子般的码头工人。西雅图的游轮都离渔船远远的,阿根廷可不是!

艾尔吉和我在所谓的“移民办”等着,也就是四面薄薄的墙壁,挂着迈克尔·杰克逊的照片和一台X光安检机,都没插电。还有三台付费电话,方方的,看着像古董。很多国际水手在排队,等着往家里打电话。这个地方简直就像“巴别塔”。

我先简单给你讲讲这之前几个星期艾尔吉的状态吧。他一直很矛盾,一下觉得伯纳黛特可能会突然出现在门口,径直走进来;一下又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幸。结果伯纳黛特自己跑到南极去了,叫大家担心死了。艾尔吉知道了之后都要气疯了。实话跟你说,我觉得这样的他有点儿陌生。

“比如说,有人得了癌症,你肯定不能生那个人的气啊,”我说,“她肯定是生病了。”

“但又不是癌症,”他说,“她既自私又软弱。她不愿意面对现实,还喜欢逃避。她逃离洛杉矶,逃离家庭,躲进她的房车里面。她逃避所有的责任。你看,我们向她摆明这个事实的时候,她是怎么办的?还是逃!现在呢,我他妈的都瞎了。”

奥黛丽,别误会,他没瞎。我爸爸就是个盲人,所以我可不能容忍谁在这个问题上夸张。艾尔吉只是在角膜康复期,左边的眼镜上蒙了一层眼罩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爱兰歌娜号”游轮终于进港了。我在西雅图随便看到的一艘游轮都比这大。但它胜在小巧漂亮,刷的油漆还很新。码头工人架起梯子,乘客纷纷下船,从移民办穿过。艾尔吉给船上的人传过话,说我们是来接伯纳黛特的。乘客一个又一个地过去,还是没看到伯纳黛特的影子。

艾尔吉好可怜啊,像只狗狗在门口呜呜呜地叫着,召唤主人回家。“她来了……”他偶尔会说一句,然后又说,“哦,不是。啊,她来啦……”然后又变得特别沮丧,“哦,不是。”乘客越来越少,我们还在等。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乘客从游轮上下来了,搞得人提心吊胆的。接着船长和几个警官快步向我们走来,互相之间还在严肃地交谈。

“她怎么干得出来!”艾尔吉嘟囔着。

“怎么了?”我问。

“这他妈的是开玩笑吧!”他说。

“怎么了?”我又说。这时候船长那一群人进来了。

“布朗奇先生,”船长的英语有很重的德国口音,“好像出了点儿问题。我们找不到您的妻子。”

我可没说笑啊,奥黛丽。伯纳黛特又来了!不知道在中途哪个地方,她从船上消失了。

看得出来,船长吓坏了,浑身都在发抖。他已经把这件事报告给了航线的总裁,保证一定彻查。然后整件事情就变得特别荒诞。我们站在那儿,还在消化这个像原子弹爆炸一样的大新闻,船长就轻言细语地找了个借口要离开。“下一批乘客要来了,”他说,“我们要去船上准备一下。”

船上的事务长是个德国女人,淡金色头发,剪得很短很短。她把伯纳黛特的护照交给我们,脸上弱弱地笑着,好像在说:“就这点儿东西,但我们能给的都给了。”

“等一下——”艾尔吉突然大声喊,“这是谁的责任?这事儿该谁管?”

结果,答案是,没有人管。伯纳黛特登上船以后,就离开阿根廷了(她护照上明明白白地盖着戳),所以阿根廷不管这事。南极呢,又不是一个国家,也没有管辖的政府。所以伯纳黛特离开阿根廷以后,来到南极,在官方意义上来说,没有入境任何地方。

“我能到船上找找吗?”艾尔吉求对方的人,“至少到她房间里去看看?”但有个阿根廷的官员就是不让我们上船,因为我们没有相关的许可文件。船长已经冒着大雨从码头回到船上了,抛下我们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

“问问别的乘客。”艾尔吉说着往街上跑去。但末班车都已经开走了。接着艾尔吉发疯一样地往船上冲。没有冲多远就撞到一根杆子,被撞倒在地上(他不是有个眼睛戴了眼罩吗,所以深度感出了点问题)。不一会儿,阿根廷海关的探员就拿枪指着艾尔吉了。我的尖叫声引起了一阵骚乱,至少让船长转身了。艾尔吉整个人趴在全是泥的码头上,低声咆哮着:“我老婆,我老婆。”还有把枪指着他,我急得跳上跳下,就算船长是德国人也起了一点儿恻隐之心。他走回来,跟我们说他会派人到船上再搜一遍,叫我们耐心等等。

要我说,要是伯纳黛特穿越了南极的大海,那就是南极把她留下了。嗯,对,我就这么说了,怎么着吧。我之前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女人,现在我都怀了她老公的孩子了,真的更不喜欢她了!是的,我就是这么懦弱,这么自私,但是我能坦然承认,因为我很爱很爱艾尔吉,所以如果他想把老婆找回来,我也想把他老婆找回来。我已经全面开启行政助理模式。

十几个船员在岸上进行短暂的整修,也趁此机会排队给家里打个电话。我也过去排队。轮到我以后,我奇迹般地拨通了联调局的斯特朗探员。艾尔吉和我凑在听筒前,斯特朗探员把我们转接给他的朋友,一个退休的海事律师。我们说了一下目前的棘手状况,他在那边帮我们上网搜索。

我们沉默地等着,排在后面的水手本来就很不耐烦了,看我们不说话,就更加烦躁了。律师终于说话了,说“爱兰歌娜号”的注册国是利比里亚,肯定是船商为了获得某种经济或者法律利益(你就不用去地图上找了,利比里亚是西非一个总在打仗又穷得叮当响的国家)。这个信息既没给我们什么安慰,也帮不上什么忙。律师说,这艘船的所属公司哈姆森&希思肯定是采取不合作态度的,我们不要有什么指望。这位律师先生过去也代理过那些有家人从游轮上失踪的案件,(这个竟然也算得上个产业?)他要花上很多年时间,申请很多次政府传唤,才仅仅能拿到乘客名单。然后他又说,要是国际公海上发生了犯罪事件,司法权属于受害者的政府。但是,大家恰恰就没有把南极作为国际公海,有个东西叫《南极公约》,管着这个地方。他说,我们好像掉进了一个法律黑洞,建议我们找利比里亚政府或者美国政府帮忙,但首先要找到一个法官,说服他援引“长臂法”。他没有解释到底什么叫“长臂法”,因为他打壁球要迟到了。

斯特朗探员一直在电话那边听着,他说我们“真倒霉”什么的。他可能已经完全受不了艾尔吉,更受不了伯纳黛特了,他们给他找了多少麻烦啊!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太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