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使命(第3/8页)

汤玛斯导师继续表示,克尼克在玛丽费尔斯所担任的任务既然有了良好的结果,彼此的关系自然也就向前跨进了一大步。这个任务的本身只是一种礼貌的表示,对于对方的邀请既然没有什么义务要尽,更没有什么不良的动机存在其间。当然,否则的话,委员会所派的人,就不是一个不懂政治的玻璃珠戏选手,而是杜布瓦手下的一位青年官员了。但这个试验,这个无伤大雅的任务,却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当代天主教的一个重要人物约可伯斯神父,不但因此了解了卡斯达里的精神,而且对这个精神采取了有利的观点,而在此之前,他是一向抱持否定的态度的。当局者们对于约瑟·克尼克所扮演的这个角色至为感奋。他的任务之所以成功,意义就在这里。克尼克以后所要担任的工作,都得从这个角度来看,因为为了改善此种亲善关系,此后要做的一切努力,都要以这次的成功为其建立的基础。他已获得一次假期——如果他想延长一些,不妨延长一些——大多数的高层当局者们也都与他见面交谈过了。他的上级不但表示了他们对克尼克的信任,并且还促使珠戏导师派给他一个特殊任务,并赋予较大的权力,让他回到玛丽费尔斯,因为他在那里曾经快快乐乐,实实在在受到友好的待遇。

珠戏导师停了一下,似乎要给约瑟一点发问的时间,但约瑟只做了一个礼貌的顺从姿态,表示他在全神贯注地谛听并恭候他的命令。

“我现在要派给你的任务是这样的,”这位导师继续说道,“我们正在计划,迟早要在梵蒂冈建立一个永久性的使馆。代表我们的教会组织,以互惠为建立的基础——假如可能的话。由于我们是比较年轻的团体,因此,我们准备对罗马采取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我们心甘情愿接受后辈的地位而让罗马居先。教皇或许会直截了当地接受我们的提议——虽然,对于这件事,我还没有杜布瓦那样有把握。问题是我们不能冒被拒绝的危险。巧的是现在有一个人,他的呼声对罗马有极大的影响力,而此人正是我们够得着的,他就是约可伯斯神父。因此,你的任务就是返回本笃会修道院,像以前一样住在那里,从事研究工作,开一门非正式的珠戏课程,集中全力慢慢将约可伯斯神父争取过来,并设法让他答应支持我们对罗马所拟的计划。换句话说,你这次的任务目标十分明确。你需多少时间完成这件工作并不打紧;我们推想这事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但也可能需要两年或数年的时光。你如今不但已经熟知本笃会的生活步调,同时也学会了适应之道。不论情况如何,我们都不能给人缺乏耐性或操之过急的印象;这件事情必须顺其自然,让它瓜熟蒂落才行,对不?我希望你同意这个差使,而假如你有任何反对的意见,也不妨坦诚说出来听听。你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假如你需要好好考虑一下的话。”

对于克尼克而言,这个差遣并不是十分意外的事情,因为,最近的若干谈话已使他有了大概的体认,因此,他说他对这件事大可不必好好考虑了。他恭敬地接受了这件差使,但他补充说道:“导师,你知道,这类任务最易成功,只要密使本身没有内心的抗拒和压抑就行。我接受这个工作毫无勉强之处;我了解这个工作的重要性,因此我希望不辱使命。但我对我的前途确实感到忧虑。导师,请您怜悯听我陈述一下我个人的切身问题。我是一个珠戏选手。如您所知,因为奉派本笃会工作的关系,我忽略珠戏的研究已有整整两年的时间了。这两年我不但没有学到新的东西,甚至连学会的技术都已荒废了。如今至少又要加上一年甚至几年的时间。我不想在这段时间变得更落后。因此,我希望时常给我短暂的假期,回到华尔兹尔看看,并继续收听您为进修班所做的讲演和特殊练习。”

“当然的。”这位导师说道,语气中已经有了要他告退的意思,但克尼克提高嗓门又说出了他的另一个心事:设使他在玛丽费尔斯的任务达成了,他也许要被派或被雇到罗马去做外交工作。“任何这样的情势,”最后,他终于说道,“都会因为对我产生抑郁的影响而妨碍到我在修道院中的工作。因为我根本不想永远受托去从事外交的事务。”

导师皱起眉头,举起手指申斥道:“你说受托,这个词儿用得实在太不适当了。谁也不会将这件事视为一种受托;相反的,倒是有人将它看作一种荣誉,一种奖励。至于我们将来如何用你,我既无权给你任何消息,更是无权给你任何承诺。不过,凭一点想象,我可以体谅你的疑虑,因此,假如你的疑惧果然成真的话,将来我也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现在好好听着:你有一种逗人喜爱的天分。与你作对的人几乎可以骂你为巫师;促使委员会再度派你到修道院去的,也许就是你这种天分。可是,约瑟,不可随便运用你这种天分,更不可任意强调你的功劳。等到你对约可伯斯神父运用成功了,再向委员会提出你个人的要求,那才是时候。今天提出,在我看来,未免太早了一点。准备好了要动身时告诉我一下。”

约瑟默默聆受了这一番训示,承受话中的慈悲甚于明说的责斥。不久之后,他便返回玛丽费尔斯住所了。

他在那里发现,这个界线明确且可稳操胜算的工作,乃是一大恩典。尤甚于此的是,这不但是一个重要而又光荣的任务,且在某一方面完全投合他自己内心的意欲,尽其可能地与约可伯斯神父亲近,并争取他的全部友谊。如今他在修道院,不但显然被以使节的身份受到认真的接待,并且还被认为地位也已得到提升了。院中的高僧大德,尤其是嘉华修斯院长本人,所显示出的一举一动,都向他表明了此种态度。他们对他虽跟以往一样友好,但显而易见的是,比以前又增加了一分敬意。他们不再将约瑟当作一个没有地位的年轻外宾加以看待了;他们对他表示礼貌,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因了他的出身和为了对他个人慈悲而发了。如今他已以卡斯达里的一位高级官员受到接待了;如今他已以一位全权公使的身份受到尊重了。约瑟得到了这样一个结论:他对这些事务已经不再盲无所见了。

虽然如此,但他发现约可伯斯神父对他的态度并未改变。这位老学者以友善而又愉快的心情迎接了他,不等请求或提醒,他就主动地提出了他俩的研究工作。这使约瑟深受感动,因而重新安排了他的日课表,以致与度假之前的常规大为不同。如此一来,玻璃珠戏课程便不再是他的功课和职务重心了。他放弃了音乐档案的研究工作,也抛开了他与风琴师的友好合作。现在,他的主要工作是接受约可伯斯神父的教示:学习历史科学的几个部门。这位高僧向他这位特殊门生介绍了本笃会的背景及其早期的历史,进而探索了它在中世纪初期的渊源。他特别拨出一个钟头的时间,与约瑟一起阅读古老的编年史原文。当克尼克求他准许年轻的安东参加这些课程时,约可伯斯神父虽未露出不悦之色,但他毫不留情地告诫约瑟:对于这样一种热切的私下讲授,让第三者介入其中,纵使用心再好,也会形成严重的障碍。结果,安东因被邀参加而喜出望外,但只参加编年史的阅读,不过,他却不知道克尼克曾经为他尽过提携之力。获准参加此等课程的研习,对于这位青年僧侣而言,无疑是一种特别的殊遇,可惜的是,关于他的生平,我们没有得到进一步的资料。这些课程必然曾是一种最高的乐趣和激励,因为他被允许参与的,乃是当代两位心地最纯,且最富创意的学者所做的研究工作与知识交流。不过,说他参与其中,未免言过其实了,因为,这位青年新手绝大部分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