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十二 星

星光倾泻在裸体的女孩身上,她在大地与海洋之间,从罐中倒着神秘的水

“躺回到沙发上。”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每次都这么说。你在想什么?”

“你。”

“我的什么?”

“想让你坐到我能看见你的地方。我想看你。”

“你往沙发上躺,马上要贴到沙发时会用手理头发。为什么?”

“那是我的上台动作。”

“解释一下。”

“每个巡回戏团演员都有:开演前在舞台旁边等候时做的动作。”

“你为什么要做?”

“我一直做。我小时候像牛一样大舔,我妈老让我别干了。”

“就这一个原因?”

“有什么要紧?”

“想一想。你知不知道其他人也这样做——戏团里的其他人?”

“没有。谈谈别的吧。”

“你在想什么?”

“钢琴。”

“继续。”

“钢琴。人们弹钢琴,给唱歌的人伴奏,我妈妈唱歌。她唱歌时,我爸爸会去餐厅,总是跟一个朋友小声说话。其他人在起居室里,听我妈妈唱歌。”

“她自己弹钢琴?”

“不是。马克弹,马克·汉弗瑞。他会坐下抬头看她,好像他能看穿她的衣服似的。他也会用手去理头发——”

“真的?”

“简直是疯话!我怎么会从他身上学东西?她跟他跑了以后,我晚上一躺下就想怎么把他杀了。”

“我认为你崇拜他。”

“那位女士崇拜他。他身材魁梧,说话也洪亮。那位女士爱他到癫狂了。”

“汉弗瑞喝酒吗?”

“当然了,隔三差五都喝点儿。”

“你爸爸喝酒吗?”

“坚决不喝。他是白缎带[8]。”

“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给了你一杯白兰地,帮你控制情绪。你就说你从来不喝酒。”

“可恶,你不要肆意歪曲,弄得我好像在模仿我爸爸似的,或者汉弗瑞。我讨厌他们——两个都讨厌。”

“但是,你确实不喝酒。”

“那是别的事。”

“什么事?”

“跟你没——我——这事我不能告诉你。”

“我拿钱就是为了听你说话。慢慢来,你会告诉我的。”

“那玩意儿我闻起来跟甲醇似的。现在好了,就第一次。”

“你喝过甲醇?”

“当然没有,是皮特。”

“姓什么?”

“我不知道他姓什么。是在密西西比州的波利。戏团里有个男的叫皮特。酒鬼。一天晚上,他灌了不少甲醇,然后就蹬腿了。”

“他声音低沉吗?”

“嗯。你怎么知道?”

“没事。他是你的什么人?”

“什么都不是。就是——”

“你在想什么?”

“可恶,别再折磨我了。”

“慢慢来。”

“他——他是吉娜的丈夫,吉娜是演读心节目的。我——我——我一直在撩拨她,我先知道她和皮特是怎么演的,我想要女人,于是就上了她,皮特老在周围转悠,我就给了他点酒,想把他灌醉,我不知道是甲醇,也可能是忘了,他死了,我害怕他们会把我抓走,不过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就这些。你满意了吗?”

“继续。”

“就这些。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害怕被判谋杀,不过事儿后来就过去了。吉娜从来没有怀疑。后来,我跟莫莉搭档,退出了戏团,回想起来真跟噩梦一样。我就是忘不了。”

“但是,你负罪感太强了,就戒酒了。”

“我的天哪——读心不喝酒,喝酒不读心!你要每时每刻掌控自己。”

“接着说汉弗瑞吧。他跟你妈妈私奔之前,你更想让他当你爸爸,对吗?”

“又来?行。谁不想呢?但出了那事——”

“继续。”

“我发现他——”

“你发现他和你妈妈做爱?是吗?”

“在林间空地。我和妈妈一起发现的。后来我一个人去,然后就看见了。我跟你讲,我真看见了。完完整整,从头到尾。我当时想杀了我爸,我以为是他开车送她去找汉弗瑞的。我想——我想——”

“嗯。”

“我想让他们把我也带上!可她不肯。她该死。她把我一个人留下,跟那个老东西待在那个烂城市里。我想跟她走,见见世面,没准还能进演艺圈。汉弗瑞就是演艺圈的。不过我被留下了,不得不跟那个满嘴《圣经》的老混蛋一起烂在那儿。”

“于是你成了一名通灵牧师。”

“我就是个骗子,可恶。冰山婊子,你明白吗?我要的是名利。世界是个疯人院,我诅咒它,只有钱才是要紧的。有了钱,你就是老大。没有钱,你就得在最底层。就算绞尽脑汁,粉身碎骨,我也要赚钱。我要把这些蠢货的奶水榨干,把他们的金牙都掰下来,方才罢休。你可别把我的事四处传扬。只要你透露一丁点我的事,你的那些金牛都会风声鹤唳,扯一次淡就赚二十五美元的好事可就没了。你柜子里面的猛料够多了,够他们喝一壶的。我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交际花的风流韵事、暗箱操作的银行家、靠床上功夫吃饭的女演员、烦恼儿子不成才的家长。你这里全都有。我要是有这些材料,能冷读得他们五体投地来拜我。你却一张死人脸坐着,日复一日地听着蠢货跟你抖落心事,才赚那么一点点钱。我要是有那么多料,早就挣满一百万,然后金盆洗手,一分钟都不多干。金发宝贝,你真傻。他们都是金牛啊。他们都有渴望。好了,我来这里也是为了倾诉。要是有人大嘴巴,把我的事捅给警察,你等着吧,我认识人,他们可不怕你的柔道。”

“我可不是吓大的,卡尔里斯先生。不过,你并不认识黑道上的人。你害怕他们,就像你害怕我一样。你满腔愤怒,对不对?你觉得你恨我,对不对?你想要从沙发上起来打我,对不对?——但是你不能。你对我无可奈何,我是你猜不透的人,你的装神弄鬼骗不了我。我对你的冒牌瑜伽也不感冒。你是那么无助,就像你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而你只想跟他们一起走一样。我想,你确实跟她走了。你进入演艺界,对不对?你上台时会用手理头发,就像汉弗瑞一样。汉弗瑞魁梧,强壮,有魅力。我想,你已经成了汉弗瑞——在你自己的头脑中。”

“可是他——他——”

“不过如此。同样的道理,我认为你还想占有自己的母亲。”

“上帝诅咒你的灵魂,那——”

“躺回沙发上。”

“我要杀了你——”

“躺回沙发上。”

“我要——妈妈,妈妈,妈妈。”

他双膝跪地,一只手捶打着自己的眼睛。他爬了过去,把头撞在她的大腿上,埋在她怀里,而莉莉丝·李特尔医生则看着乱蓬蓬的浅黄色头发,微微笑着。她一只手搁在他头上,用手指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安慰地拍着他的头。他则抽泣哽咽,双唇紧紧贴在她的腿上。接着,她用另一只手取来桌上的写字板,潦草地记下:“波利,密西西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