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收完庄稼回家喽(第2/4页)

田里金黄的麦浪翻滚,黑黢黢的篱笆上沾着露珠。蛛网上露珠晶莹欲落,孩子们在路上留下点点足印。空气中弥漫着稻草、鲜花和湿润的土地的气息,天空的脸颊绯红。

过个几天,就是收割的最好时机。四周浓稠的颜色让人欲罢不能:旷野上的石楠丛紫得炫目,深绿的草地绵绵不绝,蔚蓝而平静的海面深沉,金灿灿的玉米十分耀眼。

这片土地不仅承载了大自然的美艳,还承担了一代代人的口粮。

神清气爽的孩子们在安静清醒的黎明走过狭窄的田间路,惹得两旁的稻谷窸窣作响。有时劳拉冲进玉米田里找芙蓉红,扯下粉色的喇叭状的花朵,装饰帽檐和腰带。

埃德蒙站在一旁,义愤填膺的小脸通红,埋怨劳拉践踏玉米地。

开始收割的田里总是忙得热火朝天。当时已经有收割机挥舞着风车般的红色长臂。男人们觉得机器就是个辅助,是农民的玩具。镰刀还是主要的收割工具,农民们觉得这是不可取代的。田里一边是个小伙子坐在收割机上意气风华,妇女们捆好割下的作物;另一边有一群男子手持镰刀,用父辈的法子收割。

农民们保留了选出最高大娴熟的收割人的传统,冠以“收割之王”的名号。期间有好几年的“收割之王”都落到了一个叫波马的人的头上。他曾在军队服役,是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牙齿白得耀眼,皮肤被烈日灼得黝黑。

波马头上的草帽上装饰了一圈芙蓉红和绿叶。他带领着大伙收割,决定何时歇息,还决定阴凉处的大水罐里放什么饮料。

农民们的休息时间很短,每天早晨,他们都会给自己定下一天的工作量,在日落前全力以赴。他们坚信“人都是逼出来的”,所以总是定下超额的工作量。最终他们在田里的惊人表现让旁人和自己都能大吃一惊。

地主管家骑着灰色的长尾马一块田一块田的巡视。他不是去挑刺而是去鼓舞士气的。他还给农民们带去小桶的啤酒。

小块的田地会留给女人来收割。那些身体好家里又走得开的女人会去田里帮忙。但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就只有三四个女人能在田里劳作。收割的工作需要从爱尔兰来的帮工来完成。

派翠克、多米尼克、詹姆斯、大麦克、小麦克和欧哈拉先生,在孩子们眼里是收割田里不变的风景。

他们每年从爱尔兰来帮助收割,晚上就睡在谷仓里。他们自己烧饭,在露天的一堆火边烧水洗澡。他们长相粗犷,衣着奇怪,口音重到让当地人只能零星听到几个词。他们不收割的时候就一起行动,说话大声,把从店里买来的啤酒放在一块蓝白的格子手绢里,系在杆子的一头。

村里人说:“说话让人听不懂的爱尔兰人来啦。”有些女人就装作害怕他们的样子。

这群爱尔兰人并不是什么无趣的人,况且本来爱尔兰人就天性纯良。他们只想尽可能多挣钱寄回家,也挣尽可能多的钱让他们周六晚上喝个痛快。但他们也不能喝得太醉,因为周日早上还要参加弥撒。他们觉得一切目标都达到了,艰苦的工作让他们挣了不少钱,周围有好的酒馆,三英里内还有天主教堂。

在收割捆扎之后就该运庄稼了,这是最忙的一部分。村里的每个男丁都上阵,为的是在下雨前尽可能地把稻草垛好。黄蓝相间的运草车没日没夜地在田间和垛场奔忙,跑得像一个两岁孩子似地跌跌撞撞。马车边缘的稻草被路边的篱笆和门柱蹭下不少。站在车边的男人用干草叉把稻草扬到马车上,周围是“站牢了”“抓紧了”的号子。“抓紧了”不是随意喊的,有传说父辈和祖父辈有人在草垛上没站稳,跌下来摔断了脖子和脊背。还有人在田里被镰刀割伤,被干草叉戳伤了脚,后来得了破伤风,还有人中了暑。好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雀起乡没发生这些事故。

终于在八月清凉的暮霭中,最后一垛稻草被装上车。男孩们笑意盈盈,男人们扛着干草叉走过小路,他们嘴里唱着:

收完回家喽!收完回家喽!

高高兴兴收完庄稼回家喽!

女人们站在家门口向凯旋的男人们挥手。过路人也微笑着致以祝贺。农民们在收获中的艰辛付出和微薄的回报不成正比。但这种快乐却是真实的,他们热爱这片土地,欢欣于自己的劳作开花结果。忙完收获回到家的那刻,是一年艰苦的点睛之笔。

他们走到农场的时候,歌改成了:

收完回家喽!收完回家喽!

高高兴兴收完庄稼回家喽!

可惜酒壶酒桶空荡荡

喝不够算不上好丰收

农场主带着女儿和女仆们出门,提着装满酒的瓶瓶罐罐。农场主还邀请帮工们参加几天后的丰收大餐。然后帮工们就带着丰收的钱回家休息劳累的筋骨。小伙子们还没庆祝够,在晚上绕着村里唱:“收完回家喽!高高兴兴收完庄稼回家喽!”直到繁星开始眨眼,寂静降临田野。

丰收宴会那天的早上,大家摩拳擦掌,期待那顿盛宴。有些人连早饭都不吃,就为了给晚上留足胃口。几天前农场主的厨房里就忙活开了,烤火腿和牛里脊嗞嗞作响,用圣诞节配方做成的梅子布丁一沓沓,巨大的李子面包让人惊异当时人的胃口。中午的时候帮工们和妻小都聚集一堂,有些热心的人帮着分食物。那些卧病在床的和照顾病人不能来的,第二天会得到留下的食物。食物被按照境况分配好,小孩子负责送食物。梅子布丁算作佳肴,牛肉和火腿分给最穷的,有肉的火腿骨、剩下的布丁或者一罐汤就被送给普通人家。

谷仓门口的阴凉地摆上了长桌,中午十二点一过,大家入席。帮工坐在主桌,捧着茶杯的妻子们坐在另一桌,女孩们坐在放蔬菜和啤酒罐的桌边,小孩子穿着浆好的白罩衫被使唤得跑来跑去。背景是堆满稻草的垛场和夏日灿烂的阳光。

路人驾着车经过,对欢庆的人们致以祝贺。要是有流浪汉无比艳羡地想加入,大伙会邀请他坐在稻草堆下,把一盘食物端到他面前。这是一派富足和喜悦的景象。

大伙都不会注意到其乐融融的表面下所隐藏的事情。

比如劳拉的父亲因为是个工匠,就没有被邀请。他曾说农场主付给农民少得可怜的工资,就靠一顿好饭来粉饰太平。农民们不这样想,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去思考,他们忙着享受食物和欢乐。

饭后有比赛和游戏,然后大家在院子里跳舞到黄昏。晚上,吃晚餐的农场主,听到远处的欢呼声,高兴地说:“真是一群好小伙!上帝保佑他们。”他和庆祝的人群的欢呼都是真心的,只是原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