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收完庄稼回家喽(第4/4页)

精神焕发的男人和孩子们提前出发,在路口等女人们打扮好一起去吃大餐。到时候会有滋味鲜美的牛里脊和圣诞布丁配上啤酒,就像丰收宴会那样丰盛。

劳拉一家人没和大部队一起走。妈妈产后还很虚弱,脸色苍白。她推着载着小玫和新生婴儿伊丽莎白的小车。劳拉和埃德蒙兴奋地跳着,帮着把婴儿车推过坑洼不平的路面。爸爸没有来,因为他不喜欢这种热闹。他一个人去店里工作,而他的工友都去庆祝了。当时还没有工会法来管他这样的特立独行。

公园里的人比孩子们有史以来见过的人加起来都多。到处是玩转盘、秋千和扔椰子壳的人群。大餐在一个帐篷里开始,铜管乐队的演奏声,转盘游戏的呼啸声,椰子壳的投掷声还有杂耍艺人的呼喊声混在一起,几乎要把薄薄的帆布墙推倒。

帐篷里热茶、蛋糕、香烟和清早的味道融汇在一起,给简单的食物填上节日的滋味。食物的质量虽一般,量却足够。成筐的面包、黄油和果酱被瞬间扫荡完,加上牛奶和糖的红茶,像水流般被一饮而尽。一个老牧师惊叹:“我的老天啊,这些人怎么吃得下这么多东西啊!”大家把四分之三的东西吃进了胃里,剩下的四分之一装进了兜里。这是他们小小的弱点,不仅要吃饱,还要带点东西能吃到第二天。

餐后是各式活动:赛跑、跳高、把头埋在水里用嘴捡六便士硬币、比赛做鬼脸等,最难的要算爬滑竿取羊腿。谨慎的妻子们绝不会让丈夫去爬那擦满猪油的滑竿,这会彻底毁了衣服的。有先见之明的人都带了旧裤子,他们成了比赛强有力的竞争者。

整个下午,爬竿比赛周围聚满了人,大家都摩拳擦掌。看着选手好不容易爬上几英尺,然后滑下来,这真是件辛苦的事。参赛选手一个接一个,直到下午有人缓慢却稳健地爬上了杆顶,取下战利品。羊腿在太阳四五个小时的炙烤下也快熟了。下面还有人窃窃私语说这个人带了一袋灰洒在光滑的竹竿表面。

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则聚在一起:红脸结实的地主扬起草帽擦拭前额,衣着光鲜的女士浑身裹满了丝绸和鸵鸟毛,上贵族学校的男孩穿着时髦的西装。他们对所有人都说话客气,尤其是孤苦伶仃的人。

他们会偶尔停下互相之间的谈话,努力融入欢乐的人群。但他们每到一处,之前还人声鼎沸的人群就开始安静下来。跳完第一支舞后,这群有脸面的人终于消失了。大家纷纷说:“这下我们可以放开了玩了。”

这时候,小孩子们可以好好看热闹了。他们骑木马,荡秋千,掷椰子,嚼椰子肉、糖块和长条的甘草糖,直到两手变黏。

劳拉讨厌喧闹和人群,反而盯着周围的树荫和草丛。

有一回,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杂耍摊子引起了她的注意。一个人击着鼓,身边两个女孩翩翩起舞。“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那人吆喝着,“快来看高空钢丝舞!只要一便士!千万别错过!”劳拉买了门票走进帐篷,其他十几个观众和表演者也进来。帐篷帘一拉,表演开始了。

劳拉之前从未听过高空钢丝舞蹈,这次演出对她来说就像是做梦。外面喧闹震天,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帐篷,里面却是神奇地一片静谧。她和其他观众走向座位,双脚陷在厚厚的锯末里。外面的光线依稀透过帐篷,穿着红绸衣服的男子戴着金冠,表演的女孩穿着紧身裤,这一切都不真实得像个梦。

在高空钢丝上起舞的女孩是个皮肤洁白的秀气的孩子,灰色眼睛,浅棕的鬈发。而和她一同表演的姐姐皮肤深得像个吉卜赛姑娘。她在两杆之间的钢丝上优雅地跳出舞步。劳拉紧盯着,佩服得无法用言语表达。对一个未经世事的乡村孩子来说,这演出精彩绝伦,可惜结束得太早。

这惊艳的一刻把她带入一个迷幻而崭新的世界。劳拉家附近有几个挺高的门柱,劳拉一直没勇气踮着脚尖在上面跳舞。

看高空绳索舞是劳拉在女王登基庆典上最精彩的记忆,之后的几个小时欢乐仍然继续。劳拉一家在暮色中回家,一路都听见烟火在他们身后呼啸,一转身,看见树顶上是漫天的金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们听见上百人的欢呼声和乐队奏响的“天佑女王”。

村庄暮色霭霭,天边还有依稀的光亮,北方的天空还点缀着粉红。猫舔着自己的毛,喵喵叫;猪在圈里哼哼地发出抗议主人一天没有喂食。清风掠过玉米地和花园的灌木,散发出玫瑰和被阳光沐浴过的草味,混杂着卷心菜地和猪圈的味道。这是美好的一天,他们有生以来最欢乐的一天。

这一天结束了,他们回到了温馨的小窝。

女王金禧庆典后,似乎一切都变了。

老牧师去世了,坚不可摧的农场主被迫退休,因为拥有农场的贵族决定自己管理土地了。农场的新主人买了新的收割机,田里再也不需要女人们帮忙了。

村里的几对新人住进了老人原先住的房子,他们还带来了跟这一代人不同的想法。

新牧师的太太带着她母亲的妇女会议成员去了趟伦敦。新生的孩子们有了新的教名,比如旺达和格温多琳。

酒馆老板娘的杂货铺进了灌装的三文鱼和澳大利亚的兔肉。

村里头回有了卫生监察员,他对着猪圈直摇头。

工资涨了,物价也涨了,新的需求上去了。人们说起“登基庆典前”就像二十世纪的人说起“战前”一样。仿佛庆典前的英国是个黄金年代,仿佛在那个年代里充满了各式值得怀念的思想。

村里出生长大的男孩随着父辈的足迹在田里耕耘,有些去当兵或是去镇上工作。当兵的男孩们去了从没听过的地方,从未退缩。

村里有十一个男孩就再也没回来。

教堂墙上的一块铜牌上刻着他们的名字。

在两排名字的最后,刻的是埃德蒙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