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村子里的家(第3/4页)

他是一个身材高挑、苗条的孩子,有一双蓝眼睛。当母亲给他穿好衣服准备下午散步的时候,她会亲吻他然后大声叫嚷:“我得承认他可能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看不出他和一个年轻的贵族有任何区别,说到智力的话,他实在是太聪明了!”

开始散步时,劳拉看上去一定很像一个呆板的、过时的小姑娘,穿着她僵硬的外衣,用白色的丝绸围巾在下巴下面打了一个蝴蝶结,还有一两英寸的内衬褶边露出来。“奇怪的小东西”,邻居们当她在场的时候谈论她会这么叫她,因为她黑色的眼睛和淡黄色的头发,就像个没有经过众人批准的混合产物。“真遗憾她没有遗传你的眼睛,”他们这么对有着蓝眼睛的她的母亲说,“或者她有像她父亲一样黑色的头发也好啊,那也不会太坏,可是像现在这样,她一样也没有,她的眼睛和头发是不匹配的。”

但是,转向劳拉时,他们会说:“不用担心,我的乖孩子。美貌不是一切,而且你不能控制,当它们被上帝赐予的时候你恰好躲在门后了。而且,毕竟,”她母亲欣慰的听到,“她不会伤心,她的脸颊上一直有漂亮的笑容。”

“这就对了。永远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有愉快宽容的表情,就这么经过人群。”她的母亲这么告诉她。

但这并不能满足劳拉,她决意加以改善。她无法改变自己的眼睛,但是她尝试着用她父亲的新牙刷蘸上墨水加深自己头发的颜色。但这样的结果只能是被打肿屁股,与白天躺在床上,带着她新洗过的头发和使她的头感到疼痛的小紧辫子。不过那之后,让她感到巨大快乐的是,她的头发很快开始自然地变成深颜色了,这中间又经历了许多虚惊,其中之一是担心它在转红。最终它渐渐变成了不明显的令人喜爱的棕色。

其他年幼时期的记忆仍停留在她脑海里,像一张张没有背景的小图片,和之前和之后发生的事情都无关。一个是和她的父亲一起走在结霜的田野里,她的小手够到他戴着大针织手套的手,他们脚下结上了小冰柱的碎秸咯吱作响,直到他们来到一个松林,沿着铁轨慢慢前进,双脚踏在高大黝黑的树木下又深又软的土地上。

树林是那么的黑暗和寂静,在起初这近乎可怕。但是,很快他们听到斧头和锯子开动的声音,然后看到了人们砍伐树木的景象。他们已经给自己建造了一个松树枝搭成的小房子,那前面有一堆火在燃烧。空气中充斥着强烈的松树味道的浓烟,蓝色的漩涡式的飘过干净的天空,躺在后面还没被砍倒的树的枝条上。劳拉和她的父亲坐在火堆前的树干上喝热茶,是从一个铁罐里给他们倒出的。然后他的父亲把随身带来的麻布袋以及劳拉的小篮子装满了亮棕色的松果,然后他们回家去了。他们一定是回家去了,尽管这后面的事情没有任何记忆的痕迹:被记住的只有离家那么远喝热茶的快乐,可爱的上蹿的火焰,绿色松枝上环绕的蓝色烟雾。

另一个记忆是一个有红色头发的大女孩,穿着明亮的蓝色连衣裙在绿色的田野中穿梭,寻找着蘑菇,一个人站在大门口把他的陶烟斗从嘴上拿下来,悄悄地对背后的一个同伴说,“如果他们不注意的话,在他们让她去教堂之前,这个女孩会惹麻烦的。”

“帕蒂惹麻烦?惹什么麻烦呢?她怎么可能?”劳拉的母亲被问起时看上去实在很惊讶,并告诉自己的小女儿她永远,永远不应该听人说话。这样做是不对的。然后她解释——对她而言理由很不充分的——帕蒂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也许她说谎了,然后阿利斯先生害怕她可能会被杀死,就像圣经里的那个男人和女人一样。“你还记得他们吗?当你说你在楼上看到一个幽灵从橱柜中出来的时候我告诉过你。”

对她自己过错的提及使劳拉蜷缩在花园里的醋栗树丛下,在那里她觉得即使上帝都很难找到她,但她并不满意。为什么阿里斯先生会介意帕蒂说了谎?虽然很多人说过,但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个人因为说谎在雀起乡被杀死了。

四十年之后,她的母亲想起这一幕时笑起来了。“可怜的老帕蒂!”她说,“她是一个鲁莽粗心的人但是没有错误。他们确实把她弄到教堂去了,尽管据说在当时他们不得不在门口给她一口白兰地。不管怎样,她恢复得不错以至于可以在婚礼上跳舞,我听说了,而且她穿着前面缀满了蓝色蝴蝶结的白色连衣裙看起来应该不错。我想那应该是最后一次我听说过在一个婚礼上用圆帽收集摇篮的礼金。对于那样身份的人这曾经是常见的事情。”

还有一幅图景是一个男人躺在一个农场车底部的稻草上,脸上蒙着一块白布。马车停在了一栋房子前面,显然它到来的消息还没来得及让人知道,因为,在最开始,只有劳拉站在旁边。后来马车后面的挡泥板被拆下来了,所以她能看到那个男人非常安静地躺在那里,太安静了,以至于她以为他已经死了。劳拉觉得过了很漫长的时间,那个男人的妻子冲了出来,爬上马车大声呼喊,“我亲爱的!我可怜的老男人!”然后把布从他脸上拿下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除了从嘴唇到一只耳朵的一道黑长的裂缝。然后他呻吟起来,劳拉的心脏似乎开始重新跳动了。

邻居们聚集在周围,故事开始传播开了。他是一个畜牧业者,当时正在喂养他的正在增肥的动物们,其中一个突然把一个角顶到他的嘴里撕裂了他的脸颊。他立刻被带去了集镇上的医院,伤口也很快就愈合了。

一个特别生动的记忆是一个四月的晚上,当时劳拉大约三岁。她的母亲告诉她第二天是五月的第一天,爱丽丝•肖恩将是五月女王,会戴上雏菊皇冠。“我也想当五月女王,戴雏菊皇冠,我不能也当一次吗,妈妈?”劳拉问。

“你会的,”她母亲回答说,“你跑去玩的地方摘些雏菊,我会为你做一顶皇冠,你是我们的五月女王。”

她立刻拿着她的小篮子跑开了,但是当她跑到村里小孩通常玩他们的乡村游戏的草甸时已经太迟了,雏菊们都睡着了。那里有成千上万的雏菊,但都合上了,像紧紧闭上的眼睛。劳拉太失望了,她坐在它们中间,哭了起来。只流了一点眼泪,也很快就干了,然后她开始四处打量。她坐的地方周围长长的草有些湿,可能是由于露水,也可能是由于四月的一场阵雨。雏菊的蓓蕾也有点湿,像哭着睡去的眼睛。太阳刚刚落下的天空,映出一片粉红、紫色和淡淡的浅黄。看不见任何人,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只能听见鸟儿歌唱。劳拉突然意识到只有自己离开家在那里很好,坐在深深的长草里,与鸟儿和沉睡的雏菊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