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读书会

烛镇绿里的年轻人一抱怨乡村生活的平淡无奇,就会有人反驳说:“有些村是没啥意思。但这里才不是呢。咱这儿总有新鲜事发生!”这点大家都不能否认,虽然没有年轻人喜欢娱乐,娱乐活动层出不穷。

那时没有电影看,普通人只有夏天才有机会跳舞。冬天有教堂的社交聚会,提供小点心、室内的游戏、一月一次的一便士读书会,和一年一度的学校音乐会。除此之外还有轮流在会员家举行的缝纫聚会。一个人高声朗读,其他人为异教徒或是穷人缝东西。主办家庭提供热茶。这种工作性质的聚会是家里条件不错的人参加的。一般的村妇会举办“母亲聚会”,这和工作性质的聚会差不多,只是大家为自己家缝衣服,布料是委员会低价买来的,没有茶水供应。

在聚会上的高声朗读没什么作用,底下的人都在聊天,听不见上面人读的什么。大家嚼舌头之前会加上一句“某某太太在聚会上说”或是“我听见有人在母亲聚会上说”。貌似客观的表达其实都是流言蜚语,让妇女们激动不已。

夏天有远足活动。母亲聚会上好几个星期都在讨论去海边,最后总是去伦敦和动物园。唱诗班组织去伯恩茅斯或是滨海韦斯顿。孩子们坐在马车上挥舞着小旗唱着歌,驶向附近的马场。树下支着桌子,桌上摆着茶点。吃完茶点后,孩子们赛跑做游戏,筋疲力尽地回家了,一路上还是喧闹不休。

读书会是一种在很多地方淡出人们生活的娱乐。在烛镇绿里,十九世纪九十年代还很盛行。学校的教室免费作为场地,入场费用来供电供暖。这是大众且便宜的活动。全家一齐出动,天黑后走出家门,提着灯笼,坐在温暖的教室里。一便士的入场费太物有所值了。

朗读者格林伍德先生是个邻村的老人,他年轻的时候听过狄更斯在公共场所朗读作品。他努力模仿这位大师的表现手法。

格林伍德先生在阅读的过程中倾注了大量紧张的元素。他的表情随着声音变化,手上动作丰富。他模仿的女声尖细,丑角让人捧腹大笑,读到伤心之处,低沉的声音突然中断,因为他在抹眼泪。这位老先生让狄更斯爱好者体会到了作品的美丽,村民们都觉得他的朗读“值得一听”。

观众从不挑格林伍德先生的刺,人人都享受他出色的表演。他演绎喜剧《匹克威克外传》《老古董店》和《马丁•洽兹尔米特》中的人物活灵活现,让大家捧腹大笑。演到悲剧《雾都孤儿》的时候,女人们泪流满面,男人们喉咙发紧。观众们都要“再来一个”,他只好把节目延长。他读完最后一段,手放在胸前,在台上向观众鞠躬。人们叹着气说:“以后的要和格林伍德先生的相比,都会黯然失色”。

村民们对狄更斯的小说显示出极大的兴趣,按理会读原著。教区图书馆有几本狄更斯的小说。可是村民并没有去借书,他们不是热忱的读者。他们喜欢被演绎成广播剧或是电影的小说。

劳拉还喜欢一个叫考克斯太太的朗读者。她出生在美国,现在住在附近的庄园里。她穿着宽松无领的罩衫,在当地很少见。她的短发鬈垂下,像个现代款式的波波头。她喜欢读《雷默斯大叔》的故事,她演绎的兔宝宝和狐狸受到童年黑人保姆给她讲故事的影响。她嘶哑低沉的音调、美国种植园的口音以及偶尔闪现的笑容,非常迷人。

有些朗读者选的文章不错,有些差强人意。散文的间隙会插上几首诗歌,经常是朗费罗的《攀登》《乡下铁匠》和《长庚号的覆没》。有回劳拉有幸被要求选两段朗读内容。她选了斯科特《中洛辛郡的心脏》里珍妮•迪恩斯有机会见到皇后的一幕,还有一段是《名利场》里滑铁卢之战的片段。“黑暗降临战场和城市,艾米利亚为乔治祈祷。此时,乔治被一颗子弹穿过心脏,面朝地,停止了呼吸。”朗读者夸赞劳拉选得不错,可是劳拉没觉得听众显示出很大兴趣。

穿着家里第二好的衣服去朗读会就足够了。第二好的衣服是曾经最好的衣服淘汰下来的,依然精心地熨平,在领子上缝个丝带蝴蝶结。一年一度的音乐会上,人们穿周日去教堂的最好的衣服。参加演出的年轻女子穿着白色或浅色的罩衫,胸前是简单的V型领。上台的小姑娘们穿着去年夏天的罩衫,头上别着花或蝴蝶结。教堂聚会的时候,女孩们大多穿着去年夏天做的罩衫。偶尔有幸运的穿上了今年的新衣服,把领子塞进衣服里,做出晚礼服样子。年长的妇女如果有条件就穿黑丝绸的衣裳,没有条件就穿衣橱里最贵、最挺括的一件。

当时的衣服款式简单,裙撑和悬垂的装饰不再流行。新式长裙的裙褶被浆过,这样脚踝处就显得挺括。上面配着衬衣和束身衣。罩衫上还流行着宽松的蓬蓬袖,和前襟是对比色。纤细的腰肢依然时髦,只是纤细的标准改变了。女人们不再向十八或二十英尺的腰围努力,她们对二十三左右的腰围也很满意了。束腰也不像以前那样紧。

发型方面,亚历山大王后的刘海最流行。这种发型把刘海烫卷。当时全国妇女都追随威尔士公主的穿着打扮。十九世纪的妇女都留着刘海。战后,大家不喜欢鬈刘海,开始流行波波头。

劳拉穿着奶油色的罩衫。表姐妹茉莉和奈丽都问劳拉打不打算鬈刘海。劳拉想偷偷地鬈一次,如果蕾恩小姐和母亲反对,她说是为了整齐把一点碎发烫鬈了。如果她们没发现,她就可以继续剪出刘海再烫卷。劳拉从工头那借了一个陶土管子当做鬈发器,放在蜡烛上烤热。她下楼的时候压低了帽檐。后来有人评价她的刘海。弟弟说劳拉看上去像只小牛。妈妈说:“这发型不错,但是你太小了,不该这么早开始打扮。”劳拉最后留起了刘海,在潮湿的天气尤其难打理。

教堂的聚会是普通村民参加的。宅子里的人不能参加,连牧师也只在晚上过来打个招呼。助理牧师和主日学校的老师负责维持秩序。母亲们整理好会场,把桌子移走。大家靠着墙坐看中间的人做游戏。继“邮差敲门”“抢椅子”和“绕着桑树丛”的游戏之后,大家围成一圈丢手绢。丢手绢的人唱着:“我给爱人写封信,路上丢了它。有人把信捡起,放在口袋啦。”手里拿着手绢,轻轻把手绢放在一个人的肩上。追逐的过程很长,一圈又一圈,有时大家一高兴就跑出了门。被追上的人应该被丢手绢的人亲一下。因为这是在教堂,两人会用一块毛巾遮住脸,大家也不知道究竟亲还是没亲。也许跳舞会更有气氛,但是丢手绢不需要什么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