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读书会(第2/3页)

丢完手绢,大家手牵手绕着圈转,越跑越快,女孩的彩色裙子转成一个钟形,男孩的脸通红。有人建议唱《友谊地久天长》,大家唱完老歌后就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订过婚的女孩由未婚夫护送回家。送未婚的漂亮女孩回家让男孩们争个好久。像劳拉这样年纪小又没人仰慕的姑娘,只有自己摸黑回家。有时她和一些同路的家庭一起走。

有一年的教堂聚会上,唱完《友谊地久天长》后,一个年轻人走向劳拉,鞠了个躬,问道:“能不能有幸送小姐回家?”这让周围的人惊讶不已,因为这个年轻人是驻当地的一个记者,是个受欢迎的外来人。以前那个驻烛镇的中年记者总是百无聊赖地坐在酒馆前,不加入大家的游戏,躲在一个角落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这个新来的记者只比劳拉大一两岁,今晚第一次来烛镇绿里。他加入了游戏和大家一起又叫又笑。他有迷人的蓝眼睛和有感染力的笑声,手上用来记素材的笔记本对劳拉也很有吸引力。所以那个年轻人问能不能护送劳拉回家,劳拉高兴地说:“谢谢您,您真是太好了。” 

他们在温和湿润的冬夜里穿过绿地。年轻记者告诉劳拉自己的事。他几个月前离开学校,在《烛镇新闻》实习一个月。实习快要结束了,他一两天后就要离开。不是因为对这里不满意,而是他的父母帮他在当地报社谋得一份更好的职位。他的家乡在英国中部。劳拉开玩笑地问道:“那下一步你是不是要去伦敦的舰队街写新闻呢?”两人默契地笑了,觉得似曾相识。他们接着讨论刚才的聚会,和一些奇怪的人。劳拉虽然知道背后说人长短不好,但是这是劳拉第一次认识从自己世界之外来的人,更何况她还有点喜欢这个青年。

两人说笑着走到邮局门口。他们压低了声音在门前讲话,双脚被冻得冰冷。年轻的记者建议他们再走一遍绿地好暖和一下。两个人走了很多遍绿地,谈论着书籍,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要不是邮局门后出现灯光,两人说不定会聊个整晚。劳拉匆忙地说“晚安”,跑回屋里。蕾恩小姐在找她。

劳拉以后再没见过这个记者。两人通信了好几年。他的信件言语诙谐幽默,写在一张纸质厚实的编辑纸上,还印着报社的抬头。他的信一写就是七八页,他的编辑一定好奇为什么他用纸这么快。劳拉在信里告诉他生活的趣事和在读的书。后来通信越来越少,最后结束了。

除了偶尔有亲戚朋友来做客,蕾恩小姐很少请人做客。她说自己宁愿在柜台见见邻居就够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会举办个一年一次的“收稻草晚宴”,算得上一场大活动了。

蕾恩小姐的花园后有两块小马场。马场里有只叫佩吉的栗色老马,平时负责拖铁匠的工具,蕾恩小姐偶尔骑它散步。每年春天,一个马场会关闭用来产稻草,产量只有小小的一垛,完全和“收稻草晚宴”的兴奋劲不成比例。每年为马儿准备过冬的草料以及为收稻草的工人准备晚餐的习俗,是从蕾恩小姐的父辈和祖父辈传下来的。除了劳拉、年轻的铁匠和蕾恩小姐,出席晚宴的都是老人。桌前满是银发的脑袋攒动,似乎暗示着这项传统和来客一样都是历史。

比尔夫妇一直负责收稻草工作。在晴好的夏日早晨,比尔带着镰刀走到邮局后门说:“告诉蕾恩小姐,草长得差不多了,天气不错,小姐一批准,我就开始割草了。”草被割下后,比尔的妻子来帮忙,两人用耙扬稻草,休息的时候喝上齐娜送来的啤酒或茶。

比尔是个典型的庄稼人,脸色红润,眼睛闪亮有神,身体消瘦,精力充沛。比尔的妻子脸色红润,身体像个圆桶。她不像别的妇女那样戴遮阳帽,而是先戴一顶白色的平纹细布的帽,外面再戴一顶宽边的灰草帽。这让她看上去像个老派的威尔士妇女。她是个欢乐的老人,咯咯笑起来的时候满脸皱纹,连眼睛都快找不到了。很多时候大家请她帮忙接生。

稻草晒干后,比尔到邮局后门喊:“蕾恩小姐!小姐!我们准备好了。”这时候铁匠们出来堆稻草,栗色马佩吉负责运草。一整天是来回的奔忙和欢乐的叫嚷。厨房的桌上摆好水果馅饼和蛋乳。桌子一头摆着有馅的熏排骨。工人们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冒泡的啤酒源源不断的供应。桌子一头摆着一罐自制的柠檬水。

主菜熏排骨用的是猪颈部的一圈排条,中间塞上馅料。这盘菜需要用上屋里最大的碟子。馅料有洋葱和鼠尾草,香气扑鼻。现代人可能不喜欢这道菜,但是干完活的工人特别喜欢。老比尔先生,饭后的一番致谢辞里总少不了提到这道熏排骨。“我收稻草干了四十六年了。我为您干活,也为您父亲和祖父干活。每次熏排骨都是最好的一道菜。瞧瞧我桌上的骨头,就知道这排骨多好吃了。这是最多油最好吃的一次啊。”

蕾恩小姐发表过致谢词后,让人端上红酒、香烟和鼻烟壶。桌上有个规矩,每人不管会不会唱歌都要献上一曲。因为没有伴奏,很多人都唱不成调,旋律不够,大家就用长度来凑数。

每年比尔先生都要半唱半吟一首讲牛津郡的一个人去伦敦的探险故事:

去年秋天时,收获都结束,

小伙子收下豆角割下苜蓿,

萨姆有个胆大的主意,

去城里游一趟,

他三年前和地主布朗去城里,

家里的女佣都不知道,

住在伦敦城,

萨姆想给姑娘买衣裳,

萨姆长得高又壮。

萨姆想,如果主人同意了,他就去拜访在城里的妹妹。如果地主不同意,萨姆说:

这个老家伙,我帮他卖命干活。

我们休息他就抱怨,谁在乎。

可是萨姆还要经过母亲的同意。母亲想到要和儿子分别就哭起来。但她很快高兴起来:

既然你这么坚持,就准备好去城里,

我给你洗好衬衫,再熨得平整,

离别前母亲给出忠告:

萨姆你要好好的,

无论别人对你怎样,都别记恨。

萨姆回答道:

母亲再见啦,我已整理好行装!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您担心。

萨姆带上一根树棍,穿上外套,走向伦敦。

劳拉对这首又说又唱的歌谣念念不忘,成年后走在伦敦桥上,她问行人有没有听过“萨姆”或者“地主布朗”的故事。在晚宴上的宾客对这一段接一段的歌谣没有厌倦,因为小铁匠们都溜走了,剩下的劳拉和蕾恩小姐喜欢这种老套又缓慢的娱乐。

大家围坐桌边。比尔夫人抱着双臂,耳朵竖起不放过一点信息。她说:“孩子们都在天黑后出生。为什么呢?因为这样就没人见到孩子灵魂的小翅膀颤动了。”老比尔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晚宴快结束前不停地打嗝。齐娜在这种场合是重要的二号女主人。老铁匠的眼睛因为满意别人觉得他的笑话有趣而闪着光芒。蕾恩小姐身着丝绸长裙坐得笔直,身上的金链子和胸针闪耀,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空间的访客。劳拉身着粉色的印花裙,进进出出地端着盘子和酒杯。这就是庆祝收稻草的晚宴,是对传统的沿袭。与之相比,很多传统已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