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梦湖(第5/8页)

“你要迟到的,”她说,“圣玛利亚教堂已经响过十点钟了。”

但他并不因此而加快了脚步。终于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伊丽莎白,你会有两年的时间见不到我了,如果我再回来的话,你还能对我同样好吗,像现在这样?”

她点头并亲切地望着他的面庞。“我也为你辩解过。”少顷之后她说道。

“为我?你在谁面前为我辩解?”

“在我母亲面前。昨天晚上你走了之后,我们还长时间谈论你。她认为,你不再像从前那么好了。”

赖因哈特缄默片刻,但随后他把她的手握到自己手中,同时严肃地望着她孩子似的眼睛,他说:“我依然像从前一样好,你一定要相信!你相信吗,伊丽莎白?”

“相信。”她说。他放开她的手,与她疾步穿过最后一条马路。离别的时间越近,他就越是容光焕发。她觉得他走得太快了。

“赖因哈特,你怎么啦?”她问道。

“我有一个秘密,一个美好的秘密!”他说,并用炯炯发亮的眼睛望着她,“当我两年之后再回来时,那你就知道了。”

这其间他们到达了驿站,时间正来得及。赖因哈特再次拿起她的手。“再见!”他说,“再见,伊丽莎白。不要忘了。”

她摇了摇头。“再见!”她说。赖因哈特进入车内,这时马儿便扬蹄奋步动了起来。

当驿车行驶到街角时,他又一次看到她那可爱的身影正缓缓地朝归路走去。

一封信

几乎是在两年之后,赖因哈特坐在灯前,身边摊满了书籍和纸张,他在等候一个与他共同进行课题研究的朋友,有人登上台阶。“进来!”是女房东。“一封您的信,维尔纳先生!”随后她就离去。

赖因哈特自从上次回家拜访伊丽莎白之后没有给她写过信,也没有从她那儿收到过信。这封信也不是她写来的,是他母亲的信。赖因哈特拆开读了起来,信的内容如下:

我亲爱的孩子,在你这样的年纪,几乎每一个年头都有它自己的模样,因为青年人不是那么安分的。若是我先前对你的理解不错的话,那这儿的一些变化会使你感到痛苦的。埃里希在最近三个月里两次求婚都遭到了拒绝,昨天他终于从伊丽莎白那里得到了应允。她此前一直没有拿定主意,现在她终于决定了。她还这么年轻。婚礼不久就要举行,随后她母亲也搬过去。

茵梦湖

光阴荏苒,几年的时间过去了。春天的一个下午,一个面呈深褐色的年轻人漫行走在通向下方的一条林荫路上。他用庄重的灰色眼睛紧张地望着远方,好像在等待着单调的小路能出现一种变化似的,可它依然如故。终于从下方慢慢驶来了一辆车子。“哈罗!善良的朋友,”这位行人朝走到跟前的农夫喊道,“这儿是通向茵梦湖的路吗?”

“一直走。”农夫回答并用手碰了碰圆帽示意。

“到那儿还有多远?”

“就在您前面不远。半袋烟的工夫,您就看见湖了,主人家的房子就在跟前。”

农夫走了过去,这位行人急匆匆地沿着大树走去。一刻钟之后,他的左边突然没有了树荫,路通向一个斜坡,百年老橡树的树冠刚好从山坡上露了出来。越过它们,一片开阔的阳光充沛的景色展现在眼前。湖就在下方,静悄悄的,呈深蓝色,几乎被碧绿的洒满阳光的森林所环绕;只有一个地方,森林在那儿分离开来,露出远方的景致,直到被蓝色映着一处白雪般的地方,那儿有正在盛开的果树,再往前,主人的房间就耸立在岸边的高处,白色和红色的砖瓦相间。一只鹳鸟从烟囱上飞起,环湖翱翔。“茵梦湖!”这位行人叫了起来。好像现在他已经到达他的目的地似的,因为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越过他脚下的树梢直望到对岸,主人房屋的镜像在湖水中轻轻荡漾。随后他突然继续上路了。

现在沿着山坡几乎是陡峭地下行,下方的群树又蔽住了阳光,可这同时也遮住了湖的景色,它只能时而从树枝的空隙中间呈现出来。不久又是缓缓的上坡,左右两边的树林消失了,代之的是沿着路边长满葡萄的丘陵,枝繁叶茂,密密匝匝,两旁是盛开的果树,蜜蜂成群,嗡嗡鸣叫。一个身着棕色上装的魁梧男子迎向这位行人。他快要到他跟前时,就摇动他的帽子并用响亮的嗓音喊了起来:“欢迎,欢迎,赖因哈特,好兄弟!欢迎来茵梦湖庄园!”

“你好,埃里希,谢谢你的欢迎!”对面的人朝他喊道。

随后他们走到跟前,相互握手。“真的是你啊!”他在看了看他的老同学严肃的面孔后说道。

“当然是我了,埃里希,你也是老样子,只是你看起来比从前更快乐了。”

一种愉快的微笑使埃里希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时更加快乐了。“是啊,赖因哈特,”他说,他再次把他的手递了过去,“你知道,从那以后我是流年大顺啊。”随后他搓了搓双手,兴致勃勃地喊道:“这是一个惊喜,她不知道等候的是谁,永远也不会知道!”

“一个惊喜?”赖因哈特问道,“谁感到惊喜?”

“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你没有告诉她我的来访?”

“没透露一句话,赖因哈特,她没有想到是你,她的母亲也不会想到。我是秘密地给你写信的,这样就使她更加喜出望外。你知道的,我一向都是有我自己私下的打算的。”

赖因哈特沉思起来,他们离家愈近,他的呼吸就变得愈加沉重起来。在路的左边,现在葡萄园也不见了,现出了一块开阔的菜园,它几乎延伸到湖岸。颧鸟有时落了下去,在菜畦中间大摇大摆地漫步。“啊哈!”埃里希喊叫起来,拍动巴掌,“这个高脚的埃及佬又在偷吃我刚出土的豌豆苗!”颧鸟慢腾腾地飞到一座新房的房顶上。这幢新房建在菜园的尾端,它的墙壁掩映在杏树和桃树的枝丫中间。“这是酿酒作坊,”埃里希说,“我在两年前才把它盖成,庄园的附属用房是我故去的父亲新建的,住宅是我爷爷那时就造好了。财富总是一点一点增加的。”

说话的同时他们到了一处宽大的场地,它的两旁由庄园的附属用房间隔开来,后面是主人的住房,在主人住房的两翼是高高的院墙,墙后是一排排深色的紫杉,丁香树时而这儿时而那儿把它繁花似锦的枝丫探入院内,垂挂下来。一些男人在这块场地上忙来忙去,满脸汗水,面色黧黑,并向两人致意,这当儿埃里希向这个人或那个人交代任务或向他们当日的工作提出问题。——随后他俩到了主人的房前,进入一个高大、阴凉的过厅,到尽头时他们踅入左边的一条有些昏暗的侧廊。在这儿埃里希打开一扇门,他们跨入一间宽大的花厅,对面的几扇窗户被浓密的树叶遮掩,两侧充溢绿色的微光;从窗户之间两扇高大敞开的侧门涌进一片春日太阳的光华,使花园的景色尽收眼底。那儿有圆形的花圃和高大陡直的树墙,中间是一条笔直的宽大的通道,透过这条通道就可以看到茵梦湖和远处对面的森林。他们一走进来,一股芬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