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7页)

我拐了一个弯,朝奎尔纳瓦卡方向驶去。这是一条向上攀盘的陡路,漆黑一团,看不清路标。我们攀升到市镇之上,俯视小镇,犹如一团余烬。我放开胆子,尽量加速行驶,因为在广场上已有不少人看到我们,奥立弗很快就会知道。我想,要是斯泰拉能在奎尔纳瓦卡租上一辆出租汽车,一定会比坐公共汽车好得多。因为公共汽车每站都要停,奥立弗很容易追上她。

就漆黑一片的山道来说,我们以可怕的速度一路攀爬,朝奎尔纳瓦卡方向驶去。我们激奋地在夜风和橘香中快速飞驰着,我们要逃避的危险似乎每分钟都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少。为了逃离那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奥立弗,竟驾车在山中飞驰,这似乎显得像西亚所说的那样——有点荒唐可笑。而这位一声不吭的斯泰拉则坐在座位上,不时用仪表板上的打火机点烟,显得这般平心静气,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她怎么会一本正经地认为像奥立弗那样一个人会加害于她。即使他用枪威胁过她,那一定是他处于一种紧张慌乱状态。看来,她要逃避的,更多的是他的麻烦,而不是他的威胁。

“我看到前面路上有灯光。”她说。

那是路标灯,前面有一段弯道。我沿着一条旧大车的车辙,慢慢向前开去,直到迎面见到一个指向上空的大箭头标志。两个方向都有车轮的印迹。我把车开向右侧,然后拐向左边,这是个错误。结果我们驶上了一条窄长的小路。我听见车轮下的灌木和草丛吱嘎作响,但又不敢试着倒车,我只好继续朝前开着,想找个较宽的可以让车掉头的地方。终于到了一处我估计可以试一试的地方。于是我来了个急转,加大油门,因为我怕熄火抛锚。可由于这辆车笨大,偏是没能掉过头来。我小心翼翼地放松离合器,扳回倒挡,可由于变速器欠灵,离合器一换挡就咬住了,车子一歪就熄火了。幸亏是这样,我觉出右后轮下土质异常松软。我下车后才看到,那只轮子正好停在一个深谷边缘的草丛上。我估计不出下面的深度,但从我们爬坡爬了好一阵子来看,它决不会少于五十英尺。我吓得浑身是汗,轻轻拉开另一边的车门,低声对斯泰拉说,“快!”她一听就明白了,立刻溜下车来。我从车窗伸进手去,转动方向盘,再把排挡拉到空挡上。车子滑行了几步,便顶在山壁上停住了。电池已经耗尽,曲柄也无济于事。

她问,“我们整夜都得待在这儿了吗?”

“也许比这还要久。我还对西亚说不用几个小时就能回去哩。”我说。她当然已听到我跟西亚之间的全部谈话。这一来情况就大不相同了。这就像是打从我们在橘树林里谈话之后,西亚再次给斯泰拉和我重新介绍一番。难道我真的那么愚蠢、爱受恭维?斯泰拉真的那么厚颜无耻?我们没有谈这个。斯泰拉能够而且确实表现出一种坦然态度,似乎认为驳斥一个神经质女人的指责是毫无用处的。至于我,我认为,如果西亚说的话有关我的是事实,那这种事实一定在我身上完全表现出来,而既然它已这么明显,也就用不着多说了。我一路奔波,匆忙赶路,急得满身大汗,来到这深山之中,活像是一条蜈蚣,一边的腿突然不会走动,另一边的腿却竭力想继续向前爬行,这一切使我心里感到很不痛快。

“要是有两个人帮忙抬起车头,摆正方向,我们就可以靠慢慢滑行把车发动起来。”

“什么?”她说,“借着这种灯光滑行?”车灯闪着微弱的黄光。“而且,你到哪儿找两个人帮你忙呀?”

可是,我还是去找人帮忙,一直走到那个不指明任何方向的大箭头跟前。越过茫茫草地朝前远眺,我不敢肯定看到的是星光还是灯光,不过我知道,最好还是别费心思去弄清到底是什么了。这一带遍地坑坑洼洼,我不知得栽多少个跟头,才能走到那可能是村落的地方。也许我是想上南天吧。甚至连说一声“南天”,都好像试图熟悉那百万光年之遥、火光可怖的星星。(在太空中,从一处空间到另一处空间为什么都充满火呢?)总之,有许多坑坑洼洼,还有荆棘蒺藜和仙人掌,从庞大的龙舌兰到险恶绊脚的藤蔓,且不说那些野兽。看不到有汽车沿这条弯道驶来,但我突然想到,说不定下一辆开来的汽车就是奥立弗的。难道我就在这儿傻等着他来对我开枪射击?我放弃了找人帮忙的想法,回到旅行车旁。车尾厢里有几条毯子和半副双人帐篷。在我打开手电寻找这些东西时,心想自己多么讨厌这辆车,是它使我陷入了这一尴尬处境。我把半副双人帐篷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当我蜷身坐下,心绪几乎平静时,那高速行驶的感觉仍留在我的脑中。西亚令我担心,我知道她不会轻饶了我。她决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原谅我。

天气很冷,现在斯泰拉紧靠着我躺着。她的头发和脸上的脂粉散发出一股柔香——我想由于山中寒冷,使得这香味更加浓幽。我感觉到她的臀部和乳房都很丰盈,既柔软又沉甸甸的。如果说在此之前我朦朦胧胧地感到自己心荡神迷,现在则不那么朦胧恍惚了。

我觉得,要是你只身跟一个女子在荒山野岭中过夜,依据世间神秘的驱使,只有一件事是适合做的。也许算不了有多大秘密吧。这女人已经下过很多功夫,在这方面是很危险的。她越是深谙世故,便越不知道如何摆脱它。我想,一男一女凑在一起,在似乎必然会发生问题的关键时刻,除非表现出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这一道难关已打破,仿佛得经过人生的考验,而且男女都装模作样过了,否则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我怎么想就怎么说,而且也是这么做的。做了相当多的事情。可是我对这女人欲火如焚。她对我也一样,突然屏住呼吸朝我扑了过来。她的舌头到了我嘴里,我的手掀起她的衣衫。不管还有什么别的念头侵扰着我,我都不加理会,那全是外来的。她脱光了衣服。在这寒夜中,我压在她的肩膀、她的胸脯和她的湿热的身子上,我简直欣喜若狂,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很怪了。她在我耳边柔声疾语,身体上下起伏,紧贴我的脸庞,挺起胸脯,像奖品似的把自己奉献。她做出的许多动作,俨如一个对如何取悦男人颇多研究的女人。这其实是她天真的一部分。似乎在顷刻之间便云消雨散,她又开始欢快地情话绵绵,亲吻不断。回想起晚会上她说我误解了她,我还为此向她道歉,使她禁不住笑了起来。其实我当时就已明白,她的那种否认毫无分量,比一根火柴棒子还轻。让我们俩到这荒山野岭的湿漉漉草地上来野合是必然的,是命里注定,这比所有其他的一切都更为重要。我们,我们三个人全都心中有数。凭着理智折腾了那么半天,结果还是听从了感情的摆布。西亚早就预见到我会这么做,这就使我对她更加恼火,仿佛要是她不做这种预测,事情就不会发生似的。我又气愤地想到,要不是她出来挡道作梗,吩咐我应该怎么怎么做,我就不会有这场跟自尊心的搏斗,不会弄得我不顾情理地认为,她事事都想给我拆台了。不过,我还可以提出更多的理由,来说明这看似不可免的事,本来也可以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