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957~1963年 3(第2/5页)

多年来,安德鲁尝试过理解自己的母亲,想为她的行为找一个适当的理由。但悲哀的是,他总是得到同一个结论:她是一个没有头脑、浅薄自私的美丽女人,只能吸引和她同类型的男人。

他邀请母亲参加婚礼——尽管之后他希望自己没这样做——是出于责任感,也出于一种信念:每个人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总得有点儿感情。他也根据他所知道的父亲的最后一个通信地址,发去了一封信,通知父亲他就要结婚了,但杳无音信。以后还会不会收到回信,安德鲁都感到怀疑。每隔两三年,他和父亲会互相寄一张圣诞贺卡,仅此而已。

安德鲁是他父母短暂婚姻中仅有的孩子。安德鲁希望西莉亚见的他的另一个亲人在两年前去世了。那位亲人是他没结过婚的姑姑,安德鲁童年的大多数时光是和她一起度过的。这位姑姑不算富裕,可以说是攒着钱供安德鲁读书直至他从本科学校和医学院毕业,殊为不易。安德鲁的父母都没有资助过他。在她死后,安德鲁才在律师事务所看到她的遗产——可怜巴巴的,只有几百美元。也是在她死后,安德鲁才发现,姑姑为他做了多大的牺牲。

事实上,婚礼那天,西莉亚对安德鲁的母亲应对自如。不需要安德鲁解释,她便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她对安德鲁的母亲很真诚,甚至很热情,同时避免了那种假惺惺的过分亲热。之后,当安德鲁为他母亲古怪的言行表示歉意时,西莉亚回答道:“亲爱的,是我们两个人结婚,又不是我们两个家庭结婚。”接着,她又说:“现在,我就是你的家,你从我这里得到的爱会比你此前得到的所有爱都多。”

今天在海滩上,安德鲁已体会到西莉亚的话的意义。

“要是你同意,”西莉亚继续着他俩刚才的对话,“我准备在怀第一胎时,大部分时间还继续工作,生产后离开一年,当一个全职母亲。接着再去工作,直到怀上第二个孩子,随后再这样循环一次。”

“我当然同意,”他说,“在享受爱情和让你怀孕期间,我计划只看几个病人。”

“你得多接诊,继续做一个关心病人的好医生。”

“但愿如此。”安德鲁幸福地叹着气说。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

他们用接下来的几天了解对方,结婚之前,他们可没时间这样做。

他们每天的早餐都由一位叫雷蒙娜的黑人妇女送到房间里来。她乐观开朗,非常慈爱。西莉亚在一天吃早餐时说:“我喜欢这里,喜欢这个小岛,喜欢这里的人,这里的安静。你选的这个地方真让我开心,安德鲁,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里。”

“我也开心。”他说。

安德鲁最初建议去夏威夷度蜜月。可是,他感觉西莉亚有点儿不情愿,就提出了这个备选方案。

现在西莉亚说:“我之前没告诉你,要是去夏威夷的话,我会很难过。”

当他问她为什么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往日的画面来。

1941年12月7日,当时西莉亚只有10岁,和她的母亲住在费城,身为美国海军士官的父亲——威利斯·德格雷——正随军驻扎在夏威夷,他是珍珠港内停泊的美军战舰“亚利桑那”号上的军士长。日本人进行突然袭击的那天,“亚利桑那”号被击沉。船上有1 102名水手丧生。大多数人困死在舱内;他们的尸体一直没有被找到,威利斯·德格雷是其中之一。

西莉亚接着回答安德鲁的问题:“是的,我记得父亲。当然,他那时经常出海。但只要他回来休假,家里就会很热闹,大家会很开心。知道他即将回家时,我们总是很激动。连我的小妹妹珍妮特都安静不下来。尽管她对他的印象不如我深刻。”

安德鲁问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回答之前,西莉亚想了想。“他的个子很高,说话声音响亮,他会让周围的人很开心,他也喜欢小孩。他很强——不只是形体,尽管他确实也身强体壮,但他的精神力量更强大。我的母亲就不一样,你可能看到了。她完全依赖父亲,甚至当他不在家时,他还得写信告诉她该怎么做。”

“现在,她就依赖你了吧?”

“看起来是这样。事实上,我父亲刚去世时她就这样了。”西莉亚笑道,“当然,我太过早熟,现在可能也一样。”

“是有一点儿早熟,”安德鲁说,“但我确信我能接受。”

之后,他温柔地说:“我理解你为什么不愿去夏威夷度蜜月了。难道你去过珍珠港?”

西莉亚摇摇头。“我母亲一直不想去。虽然我自己搞不清是什么原因,我至今也不准备去。”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听说,人们可以到‘亚利桑那’ 号沉没的地方去,往海面之下看也能看见那条船,但是一直没办法把它打捞上来。安德鲁,你可能会觉得奇怪,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到我父亲牺牲的地方去,但不是一个人去。我想带着我的小孩一起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安德鲁说:“没有,这念头一点儿也不奇怪。我向你保证,等我们有了小孩,等他们到了能明白事理的年纪,我会安排这件事的。”

另一天,在一只渗水的斑驳的小划艇上,安德鲁一边笨手笨脚地努力划船,一边和西莉亚谈论她的工作。

安德鲁评论说:“我总以为医药公司的新药推销员都是——呃,都是男人。”

“不要划得太远,我感觉这破玩意儿要沉了。”西莉亚说,“对,你是对的——尽管有一些女人,但大部分都是男人;有些女人以前还做过军队的护士。不过,我是菲尔丁–罗斯医药公司的第一个女新药推销员,到目前为止,也是唯一的一个。”

“这可是一个成就。你是怎么做到的?”

“兜兜转转。”

西莉亚回忆起来,1952年她从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毕业,取得了化学学士学位。她靠奖学金以及晚上和周末在药房打工,读完了大学。

“在药房工作的时候,一只手根据医生的处方给顾客拿药,另一只手要给顾客拿卷发器、除臭剂之类的,我学会了许多后来对我有用的东西。对了,有时我也私下卖一些东西。”她解释道。

男人,大多数是年轻人,有时来到药房时会不自在地走来走去,想引起男售货员的注意。西莉亚一看他们这样子总能明白,她就问:“请问您要买什么?”得到的回答往往是:“他什么时候忙完?”

西莉亚会亲切地说:“如果你需要避孕套,我们有不少品种供你挑选。”然后,她就从柜台下面拿出各种品牌的货品,把盒子堆在柜台上。那些男人羞红了脸,买后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