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晚上8:30~晚上11:00 (美国中部时间) 3(第2/7页)

这天早上,虽然知道外面是晴朗的夏天,但这座教堂般宽敞的管制室内一切照旧。整个管制工作区比橄榄球场还大,依旧和往常一样灯光昏暗,正好能让人看清那十几个雷达显示屏。这些显示屏上方都悬挂着罩子,排成几排。任何人一进来,首先注意到的就是管制室里的噪声。飞行数据区排满了电脑,还有各种电子设备和自动电传打字机,各种机器不断传来嗡嗡隆隆或者咔嗒咔嗒的声音。近处坐着几十个指挥空中交通的管制员,他们不停地通过各种频率的无线电低声交换信息,下达指令。机器声与管制员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处处噪声不断,但奇怪的是,这噪声会被带有吸音效果的墙面和天花板吸走,消失不见。

管制室工作区上方有一座横贯整个房间的观察桥,偶尔来访的人会被带到这个桥上,观察下面的工作情况。从这里向下看去,整个管制室就好像一个股票交易所。管制员很少抬头往观察桥上看,经过长期的训练,他们早已学会无视那些工作时可能会让他们分心的事。由于只有个别人才有参观管制室的特权,所以管制员接触外来人员的机会很少。因此,这里的工作不仅压力大,而且像是进了清心寡欲的修道院——由于根本没有女员工,所以又加剧了这种感觉。

基斯在连着管制室的一个套间把外套脱掉,穿着简洁的白衬衫走进管制室,这身衣服就像是空中交管员的制服。没人知道管制员上班为什么都穿白衬衫,其实并没有明文规定,但大多数人都这么穿。他路过其他人的工位,朝自己的位置走去,有几个同事跟他友好地道了声“早上好”,这也挺不寻常的。通常情况下,一进管制区大家就会感到有种压力袭来,往往只是礼节性地匆匆点个头或简单说声“嗨”,有时候,连这种招呼都免了。

基斯经常负责的管制扇区是匹兹堡—巴尔的摩的一部分。这个扇区由三人一组共同监管。基斯是雷达管制员,他的工作就是和飞机保持联系并用无线电下达指令。两个助理管制员分别负责处理飞行数据和与航空港的通信联络,还有一名主管负责协调这三个人的工作。今天,他们组还多了一个实习管制员,最近几周,基斯时不时会指导他工作。

其他小组的成员也和基斯·贝克斯菲尔德一同慢慢走了进来,站在那些就要下班的人身后,准备花几分钟把那幅“图”印在脑子里。偌大的管制室里,其他工位也在上演着同样的一幕。

基斯来到自己所属的区域,站在准备下班的雷达管制员身后,觉得自己的大脑变得敏锐起来,思考的速度也有意识地加快了。接下来的8个小时内,除了两次短暂休息外,他的大脑必须时刻保持这种状态。

他发现,因为各处天气状况良好,当天的空中交通还不算太忙。黑暗的雷达显示屏上,大概有15个绿色的光点,也就是雷达管制员口中的“目标”,代表空中飞行的飞机。阿勒格尼航空公司的一架康维尔440正在8000英尺的空中朝匹兹堡进近。它后面还有好几架飞机,各自处在不同的高度。有一架国民航空的DC–8,一架美国航空的727,两架私人飞机——一架里尔喷气机和一架仙童F–27,还有一架国民航空的班机,不过这是一架“伊莱克特拉”号螺旋桨飞机。基斯注意到,还有几架飞机可能会随时进入他的管制屏,它们都是从巴尔的摩的友谊机场起飞的,会从其他管制区过来。有架达美航空DC–9在朝反方向的巴尔的摩飞,就要由友谊机场的进近管制接手了;它后面有一架环球航空的班机,一架皮埃蒙特航空公司的马丁飞机,还有一架私人飞机,两架美联航班机和一架莫霍克飞机。基斯注意到,除了飞往巴尔的摩的那两架美联航班机离得有点儿近之外,其他飞机的飞行高度和相互间隔都很让人满意。仍旧坐在雷达屏幕前的管制员仿佛读懂了基斯的心思,指挥美联航的第二架班机稍作等待,改变航路。

“图我已经掌握了。”基斯轻声说。那名管制员点点头,起身离开。

基斯的主管佩里·扬特把他的耳机插在基斯头顶的插座上,探过身来,说着自己对目前交通状况的看法。佩里是个黑人,瘦高个头,比基斯小几岁。他短时记忆力很强,可以迅速记住大量飞行数据,然后或整体或单个复述出来,跟电脑一样精准。遇到棘手的问题,有佩里在身边总会让人感到安心。

基斯接手了几架新飞机,也移交出去几架。主管佩里碰了碰他的肩膀。“基斯,我这一班要管两个位置,这个,还有旁边那个。我们缺一个人。你自己工作一会儿,没问题吧?”

基斯点点头。“明白。”他通过无线电让一架东航727更正航线,然后指指刚在他身边坐下的那名实习管制员乔治·华莱士。“我有乔治帮我盯着呢。”

“好。”佩里·扬特拔下他的耳机插头,到相邻的管制台上去了。以前偶尔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都轻松地应对过去了。佩里·扬特和基斯一起工作好多年了,彼此都觉得对方非常可靠。

基斯对他身边的实习生说:“乔治,赶快在脑子里记下这幅图。”

乔治·华莱士点点头,朝雷达显示屏凑近一些。他大约25岁,做了近2年的实习生,之前在美国空军服役。看得出来,华莱士反应迅速、头脑敏捷,面对压力也不会惊慌失措。再过一周,他就是一名合格的管制员了,其实他现在接受的实际训练已经够了。

基斯故意让一架美航BAC–400和国民航空727靠得过近,万一情况危急,他会快速发布指令。乔治立马发现了这一情况并提醒了基斯,基斯调整过来。

只有通过这种临场演练,才能让新管制员得到真正的锻炼。同样,实习管制员自己监管扇区时,遇到困难,必须给他机会展示自己随机应变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这时,负责指导实习生的管制员只能坐在后面,紧张地双手交叉,浑身出汗。有人曾说这种感觉就像是“靠指甲扒在墙上”。什么时候插手或接管是很难拿捏的,既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负责指导的管制员一旦接管,实习生可能从此失去信心,也许就此失去一名原本很有潜质的优秀管制员。反过来,如果负责指导的管制员该接管时没有及时接管,就有可能酿成严重的空中相撞事故。

由于不仅要担风险,还要承受这种额外的精神压力,很多管制员都不愿意带实习生。他们觉得,教别人如何工作既不会得到公司的褒奖,也没有额外的薪水。而且一旦出事,负责指导的管制员还要承担全部责任。压力大又要担责任,还什么好处都没有,那图个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