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晚上11:00~次日凌晨1:30(美国中部时间) 12(第4/5页)

至于着陆,风险依旧存在,但安森·哈里斯显然很有把握。鉴于哈里斯到目前为止的表现,德莫雷斯特也觉得没什么不放心的。

哈里斯用无线电跟签派报告完毕,把座位慢慢向后移,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在他身旁,弗恩·德莫雷斯特想集中精力开飞机,可就是做不到。好在对经验丰富且技术娴熟的飞行员来说,水平飞行通常并不需要全神贯注——即便情况像现在这么险恶,也不必如此。他想把格温的事先放一放,尽力不去想她,可格温一直在他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

格温……能被救活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今晚那个明媚可爱、充满活力的美人,现在永远也去不了那不勒斯了,他们都计划好了的……格温,一两个小时之前她还用她那清澈甜美的英国口音跟他说,我恰恰只爱你一个……格温,他也不由自主地爱上了她呀,可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此刻他悲痛万分,眼前浮现出格温的样子——受了伤,昏迷不醒,还怀着他的孩子;之前,他还像丢不想要的垃圾一样,一直劝她把那个孩子打掉……她还为此闹了情绪,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绕到这个话题上来……后来,她有些犹豫不决。是上天的恩赐……既伟大又美妙。可是突然变成我们这样,让你把它结束,把上天的恩赐白白浪费掉。

到最后,在他的劝说下,她还是让步了。我想,最后还是会站在理智那边的。我会把这个孩子拿掉的。

现在是没法堕胎了。格温会被送到医院去,那种医院是不会允许堕胎的,除非出现某种情况,大人和小孩只能二选一。从孔帕尼奥医生说的话来看,这种情况似乎不大可能发生,可是过后再打胎恐怕就太晚了。

所以,如果格温能挺过去,孩子就得生下来。他是该轻松还是难过呢?弗恩·德莫雷斯特不敢确定。

不过,他又想起格温说的另一番话来。咱俩的区别在于,你有过一个孩子……现在,某个地方总存在着另一个你,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说的是那个他未曾谋面,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婴;那个孩子生在弃婴室里,用的是环美航空的3–PPP方案;孩子一生下来就给了别人,他再也没有见过。今晚,在格温的再三追问下,他承认自己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孩子。但他没承认的是,虽然他心里并不愿意多想,可实际上却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孩子,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他那未曾谋面的女儿今年11岁了,德莫雷斯特记得她的生日,虽然他没怎么想记,但总是忘不掉,每年都会冒出同样的想法: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哪怕只是简简单单送句祝福也好……他觉得自己有这种念头,也许是因为他和萨拉一直都没有孩子(虽然两个人都想要),更别提给孩子过生日了……有些问题他明明知道自己答不上来,可还是会忍不住问自己:他的女儿在哪儿?长得怎么样?过得开心吗?有时,在大街上看到年纪相仿的小孩,他也会抱着一丝希望,幻想有没有可能那就是他的孩子……过后,又觉得自己傻得可笑。有时他忍不住胡思乱想,也许他女儿正遭人虐待,或是急需援手,但他却无从知晓,爱莫能助……此刻,这种父亲的本能再次唤醒,弗恩·德莫雷斯特的双手不由地握紧了驾驶杆。

他头一次意识到:这种永远不明真相的折磨,他真的受够了。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做什么都希望自己能成竹在胸。他本来有能力,也一定会圆满解决堕胎的事,因为这事已经定了,不由分说。就连之前安森·哈里斯那番有关堕胎的话也没有动摇他的决心。没错,事后他也许会怀疑自己,甚至感到难过。但最终他会知道,这么做是对的。

头顶的无线电扩音器突然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环美2号,这里是克利夫兰中心。左转,航向205。准备好后,请下降到6000英尺。离开10000英尺请报告。”

德莫雷斯特把4个油门杆全向后拉,开始降低飞行高度。他重新设置了一下飞行航线指示器,开始慢慢转弯。

“环美2号准备转向205,”安森·哈里斯开始通知克利夫兰中心,“正在离开10000英尺。”

越往下,飞机颠簸得越厉害,但是每过一分钟,他们离目的地就越近,脱离险境的希望也就越大。同时,他们离航路边界点也越来越近,克利夫兰中心随时都有可能把他们移交给芝加哥中心。移交之后,再飞30分钟就该进入林肯国际航空港的进近管制区了。

哈里斯轻声说:“弗恩,格温的事,我也很难过。”他犹豫了一下,“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与我无关,不过,要是你还拿我当朋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不用了。”德莫雷斯特说。他并不想对安森·哈里斯倾诉自己的烦恼。在德莫雷斯特眼里,安森·哈里斯确实是一个称职的机长,但依旧掩盖不了他那怯懦啰唆的本质。

德莫雷斯特现在后悔了,几分钟前,他不该过分流露自己的感情,可那时实在是控制不住——放在以前,这也是少有的事。此刻,他再次沉下脸来,尽量不让外人看出他的心事。

“通过8000英尺。”安森·哈里斯向航路管制报告。

德莫雷斯特还在控制着飞机,在航路上稳步下降。双眼按顺序依次扫过各个飞行仪表。

他又想起了11年前出生的那个孩子——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就在孩子出生前的几周,他一直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不知道该不该把他出轨的事向萨拉坦白,然后提议一起收养这个孩子。最终,他还是没有鼓起勇气。他怕萨拉受到打击后会有什么反应,怕萨拉永远不会接受那个孩子,怕她把孩子当成自己一辈子都甩不掉的耻辱。

很久以后,等到后悔也来不及了,他才发现自己错想了萨拉。没错,她也许会备受打击,伤心难过,就像现在告诉她格温的事,她肯定也会伤心难过一样。但伤心过后,用不了多久萨拉就能欣然面对一切,这是她的处事习惯。萨拉性格温和娴静,虽说也会参加那些郊区有钱人组织的冰壶俱乐部或业余油画社,但德莫雷斯特总是嫌她沉闷无趣。不过再怎么说,她从未失去过理智。他觉得正是因为这样,两人的婚姻才能一直维系至今;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便到了现在,他也没有动过离婚的念头。

萨拉一定会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来的。也许有那么一阵儿她会给他找别扭,不给他好脸色,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这样。可她最终一定会同意收养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最后根本不会吃半点儿苦头。萨拉一定会这么做的,她就是这种人。德莫雷斯特心想: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