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第2/4页)

“没有‘公爵’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了。你知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非常孤独……”

“在你的那个部门里,应该有不少同伴吧。”

“我养过的第一只狗名字叫‘王子’,取自‘黑王子[28]’这个意思。你知道,那个家伙……”

“他在利摩日[29]屠杀了所有妇女和孩子。”

“这我可记不得了。”

“历史书上将这部分掩盖过去了。”

当现实与派尔内心里所珍视的浪漫念头不相符合,或是某个他所敬爱或者仰慕的人没达到他那荒唐的标准时,痛苦与失望的情绪便会在他的眼睛里和嘴角上蔓延。有一次,我记得,我指出约克·哈丁犯过一个事实性的错误,然后我安慰他说:“不管是谁,都会犯错误的。”他紧张地笑起来,说道:“你一定认为我是个傻瓜,但是,我几乎以为他是不会出错的。”他继续说,“我父亲只跟他见过一次面,就非常喜欢他,而我父亲本身是很难讨好的那种人。”

那只名为“公爵”的大黑狗,喘匀气后,也逐渐适应了房间内的空气,便开始在屋子里东闻西嗅。“能让你的狗老实点儿吗?”我说。

“噢,我很抱歉。公爵,公爵。坐下,公爵。”公爵坐了下来,又开始大声地舔着自己的私处。我将两个杯子倒满酒,并特意从它身边经过,以暂时打断它的清洁工作。但它只安静了片刻,之后又给自己抓起痒来。

“公爵非常聪明。”派尔说。

“王子后来怎么样了?”

“我把它带去康涅狄格的农场里,它被车撞死了。”

“你难过吗?”

“噢,非常难过。它对我来说极为可贵,不过一个人总是要有点儿理智。又没有什么办法能使它复活。”

“那么如果你失去了凤,你还会有理智吗?”

“噢,当然,我希望是那样,你呢?”

“说不准。我可能会走火入魔。你想到过这一点吗,派尔?”

“我希望你可以叫我奥尔登,托马斯。”

“我不想那么叫。派尔这个名字——会引发不少联想。你到底有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呢?”

“我当然没想过。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直率的。我还记得当时你的表现是多么有修养,当我闯进……”

“我记得,那次在睡着之前,我想,如果现在来一次袭击,然后你被打死,那么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光荣牺牲。为了民主。”

“别笑话我了,托马斯。”他不安地晃动着他的长手长腿,“在你看来,我一定是有些愚蠢,但我清楚,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不是。”

“我知道,如果认真说起来,你一定希望她能有最好的归宿。”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凤的脚步声。我原本寄希望于等到派尔离开之后凤再回来。派尔也听见了脚步声,并意识到凤回来了。他说:“是她吧。”尽管只相处过一个晚上,但他却能分辨出她的脚步声了。为了凉快一些,我将房门打开,狗也起身站在门边,看起来它好像已经把凤当成派尔的家人来接待。我反而成为不速之客了。

凤说:“我姐姐没在家。”然后谨慎地望着派尔。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还是她姐姐叫她快点儿赶回来的。

“还记得派尔先生吗?”我说。

“很高兴见到您。”她优雅地回应道。

“我也很高兴再次见到您。”说完,他的脸又红了。

“什么?”

“她的英语不是很好。”我说。

“恐怕我的法语更糟。虽然我正在学习。我也许可以听得懂——如果凤说得慢些的话。”

“我来当翻译吧,”我说,“本地口音的法语要听习惯了才行。现在你想说什么?坐下来吧,凤。派尔先生是特地来看你的。说真的,”我转而问派尔说,“需不需要我离开一下,让你们两人单独谈谈?”

“我希望你听到我要说的这些话,否则就不公平了。”

“好吧,那就开始吧。”

他的语气严肃,好像这番话他已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说他对凤怀着极大的爱与敬意。自从那天晚上与凤共舞开始,他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听见这些话,我想起一个老管家正带着一批游客参观一座“深宅大院”。这座“深宅大院”就是他的心,对于这个家庭里的许多私人房间,我们只能匆匆一瞥。我很仔细地为他翻译——这样听起来更糟,凤安静地坐着,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仿佛是在聆听电影里的对白一般。

“她听懂了吗?”派尔问。

“在我看来是听懂了。你不需要我帮你加些话进去,是吧?”

“不需要,”他说,“翻译就行。我不希望在感情上动摇她。”

“明白了。”

“告诉她,我想娶她。”

我告诉了凤。

“她说什么?”

“她问我你是不是认真的。我告诉她,你是个认真的人。”

“我想这种状况真是有点儿怪,”他说,“请你替我翻译。”

“相当怪。”

“然而这似乎也挺自然。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多谢厚爱。”

“我遇见麻烦之后,总是第一个想到你。”他说。

“那么我想,爱上我的女人也是一种麻烦吧?”

“当然。我真希望我的对手不是你,托马斯。”

“好了,我接下来要对她说什么。没有她你活不成了?”

“不,那种话太感情用事了。而且也不够真实。得不到她的话,我只好离开这里,任何事情都会过去的。”

“当你酝酿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不介意我先跟凤说一句话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这才公平,托马斯。”

“好吧,凤,”我说,“你要离开我去跟他在一起吗?他会娶你。我做不到。你知道原因的。”

“你要走了吗?”她这么一问,我想起了口袋里报社总编寄过来的那封信。

“不走。”

“永远不走?”

“那怎么能保证呢?他也不能保证。婚姻也会破裂,而且结了婚的人往往比我们这样的分开得更快。”

“我不想离开你。”她说。但这句话并不能使人放心,它后面跟着一个没说出口的“但是”。

派尔说:“我想我应该把所有的牌都摆在明面上。我不富有。但将来我父亲去世时,我会得到五万美元的遗产。我的健康状况不错——两个月前刚拿到一份健康证明,我还可以让她知道我的血型。”

“我不知道该怎么翻译。说这些干吗?”

“嗯,为了确定我们在一起可以生孩子。”

“在美国,你们做爱之前,都必须弄清楚——收入和血型?”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要是在美国的话,也许我的母亲会跟她的母亲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