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第3/4页)

“谈你的血型?”

“别嘲笑我,托马斯。我想我的做法是有些老派。你知道,碰上这种情况,我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才好。”

“我也是。我看要么别谈了,我们干脆扔骰子来决定她属于谁吧?”

“你这是假装无所谓,托马斯。我知道你像我一样爱她。”

“好吧,继续吧,派尔。”

“告诉她,我并不指望她立即就会爱上我。但那一天会到来的,不过请告诉她,我为她提供的是保障和尊重。这听起来也许并不动人,但它比激情更为长久。”

“她随时都能得到激情,”我说,“当你去办公室时,还有你的司机呢。”

派尔脸红了。他尴尬地站起身来,说道:“这个笑话很无耻。我不会让她受到侮辱。你没有权利……”

“她还不是你的妻子。”

“你又能给她什么?”他气势汹汹地问道,“当你回英国的时候,给她留下几百美元,或许你还要把她和家具一并转让出去吧?”

“家具本来也不是我的。”

“她也不是。凤,你愿意嫁给我吗?”

“血型的事情怎么办呢?”我说,“还有健康证明。你也应该问她要一份,不是吗?也许还应该向我要一份。还有她的天宫图——噢,不用了,那是印第安人的习俗。”

“你愿意嫁给我吗?”

“用法语说,”我说,“要是再帮你翻译,我他妈的就真应该去死了。”

我站起身来,那只狗忽然叫起来,这让我大为光火。“告诉你那该死的‘公爵’,让它安静点儿。这是我的家,不是它的。”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又重复一遍。我朝凤身边挪了一步,那只狗又叫了起来。

我对凤说:“让他滚出去,狗也带走。”

“现在就跟我走吧,”派尔说,“跟我一起生活。”

“不,”凤说,“不要。”忽然间,我们两人之间的怒气全部消散了。这个问题简单极了,只需要一个由两个字母组成的单词[30]就能解决。我感到一种巨大的安慰。派尔站在那里,嘴巴微张,满脸困惑,他说:“她说不。”

“这点儿英文她还是会说的。”我现在就想大笑——我们两个把彼此愚弄得成了什么样子。我说:“坐下来,再来一杯苏格兰威士忌,派尔。”

“我想我该走了。”

“再喝一杯。”

“别把你的威士忌都喝光了。”他喃喃地说。

“喝光了我可以再向公使馆买。”我走到桌边,狗对我龇着牙齿。

派尔气愤地说:“坐下,公爵。老实点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如果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很抱歉,托马斯,我不知道刚才我是怎么一回事。”他举着杯子,想了想又说道,“最好的人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请你千万别离开她,托马斯。”

“我当然不会离开她。”我说。

凤对我说:“他想抽一袋烟吗?”

“你想抽一袋烟吗?”

“不了,谢谢。我不沾鸦片,我们服务队里有严格的规定。喝完这杯我就离开。至于公爵今天的表现,也很抱歉,它平时一直都很安静的。”

“留下来吃晚饭吧。”

“我想,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他露出一个迟疑的笑容,“我想人们会说我们两个人的行为都很怪异。我希望你能娶她,托马斯。”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真的。自从我看见那个地方——你知道,就是乡村酒家附近的妓院——我一直就很害怕。”

他迅速喝完了那杯他不习惯的威士忌,不朝凤看一眼,告别的时候也没有去握她的手,只是尴尬地微微点头。我注意到她的目光跟着他走出房门,经过镜子时,我打量一下自己:裤子最上面那颗纽扣没系上,这是身材走样的开始。到了门外,他说:“向你保证,我不会再见她,托马斯。这件事不会让我们之间产生隔膜吧?等这次的任务完成,我就申请调离。”

“那需要多久?”

“大概两年。”

我回到房间里,心里想:“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还不如告诉他们我就要走了。”那样他只需要捧着流血的心,将其作为装饰,几个星期后……我的谎言甚至会使他的良心得以安慰。

“要我给你烧袋烟吗?”凤问道。

“好,稍等一下。我要先写封信。”

这是我今天写的第二封信,这封信我倒是一点儿也没撕掉,尽管我对于后续的回应也同样不抱希望。我写道:“亲爱的海伦,我将在四月份回到英国,担任国际新闻编辑。你能想象,对此我并不情愿。英国是我的伤心之地,在这里没有一件事能够顺利完成。我本来期望我们的婚姻能长久下去,正如我也遵奉你的那些基督教信仰那样。直至今天,我都不清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知道你和我都尽力挽回过),我想大概是我的脾气不好。我知道自己发起脾气来,是多么无情,多么糟糕。现在我认为稍微好了一些——这是在东方生活的好处——虽然没有变得温和,但更安静一些。也许这不过是因为我的年龄又长了五岁——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五年占的比重很大。你对我一向大度,自从我们分居以来,从来没有指责过我。你现在愿意更大度一些吗?我知道,在我们结婚之前,你警告过我说绝不会离婚。我也接受了,所以不能抱怨。但现在,我还是想请你同意离婚。”

凤在床上呼唤我,她已经把托盘摆好了。

“再等一下。”我说道。

“我可以把这件事掩饰过去,”我继续写道,“说得既体面又漂亮,或者假装是为了另一个人的缘故。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我们向来坦诚相见。那是为了我,而且只是为了我。我很爱一个人,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两年多了,她一直对我很忠诚,但我知道,我对她而言,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我离开她,她会有点儿难过,我认为,但绝不会酿成什么悲剧。她会嫁给别人,生儿育女。我告诉你这些,显得我很蠢,相当于让你有了指责我的把柄。但是,因为我一直是在说真话,要是我说失去了她对于我来说,就是死亡的开端,也许你会相信的。我不是要你‘讲道理’(道理都在你那边),也不是要你发慈悲。慈悲这个词太严重了,不符合我的实际情况,再说,我也不值得你发什么慈悲。我想,我现在想要你做的是,在忽然之间,不讲道理,违反常理。我希望你(我在这个词上犹豫了一下,写下来还是不太准确)动感情,在你还来不及深思熟虑之前就采取行动。我知道,比隔着八千多英里写信,这样的事情通个电话会更容易办到。但愿你能给我回一封电报,上面只要有‘我同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