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4.still be a lady/girls can't do[1](第3/4页)

对了,我想起荣子来参加过真由的葬礼,两人谈话的气氛突然变得活跃起来。

“记得,但没有实际的感觉,记忆很模糊。”我说着笑了。荣子也笑着问我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是作家,真由去世以后,他一直在外面旅行。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个人原本就与我关系不大。说是真由的恋人,我头脑里有印象,但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我说道。

于是,荣子嬉皮笑脸地调侃道:“是吗?你不会是故意忘记的吧?你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意思了?”

“说实话,这一点,我到现在连自己都搞不明白。”

“呃?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要说起来,我以前对他感觉怎么样,真由活着的时候,真由去世以后,他出去旅行以后,在不同的时期里,自己对他感觉怎么样,这些感觉全都混在一起了,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只要是人,真的会有那么精确吗?你难道说得清是什么时候、几点几分、为什么会喜欢上对方的?”荣子说道。

我的确是这样,但没有说出口。

“不过,他在旅途中寄来很多可以算是信的东西,我读着读着渐渐感觉有点像情书。这样的事情很荒唐吧,真不敢相信啊。”

“为什么不敢相信,这不是很浪漫吗?”

“我们甚至还没有见过面呢。那个‘我’,不是我。”

“男人就是那副德性呀!”荣子说道。

她说话颇像她的个性,所以酒喝到一半时,我才真正感觉到我很怀恋地见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荣子。

我感觉已经触及了荣子的“内核”。她这个人总是会让人感觉到新奇和惊讶。她那种一针见血的讲话方式是我所不具备的。真实的清纯。

于是,与荣子的秉性有关的几个场景,忽然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我真切地感觉到我一直是喜欢荣子的。

“反正,我有没有给他写过回信,写了些什么,当时的情形我到现在还回想不起来。”

“这就不妙了呀!”

“不管我怎么追忆,都只是一种想象。我实在不能确认自己的回忆是不是真实。”

“那么,你和他现在怎么样了?”

“在他去中国大陆旅行的三天前,我们见了一面,他好像还没有决定什么时候回来,只说是去旅行而已。”

“没有给你来信吗?”

“来了,写的都是旅途中的情况。”

“他还没有回到日本?”

“有书出版的时候偶尔会回日本,但很少来,即使回来一次也只是住一两天。当时他正好有一个月在日本国内到处周游,最后顺便来我这里,听说我出事了,就慌忙和我联络。”

“就发展到现在这样了?”

“这样的发展,对他来说也很意外吧。”

“对你来说,不也是一样吗?”荣子笑了,“其实你早就喜欢上他了呀,因此真由夹在中间令你很难受,你想要忘掉,才硬逼着自己忘掉的。不是吗?”

“……我对他有感觉,至少是在真由去世以后。在那之前无论我怎么想,我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那种感觉。”我说道。

荣子拍拍我的肩膀笑道:“你不用说了,你毕竟还是那样想过。你是太清高了。”

第三杯生啤下肚,她眼角泛红,显得更加迷人。她的形象、声音、语言美妙地组合在一起,形成荣子特有的魅力,我望着她都入迷了。

那天早晨,我醒来时猛然睁开了眼睛,妹妹的恋人在我身边酣睡着。这时,我再一次觉得感慨。

“哇,事情变得真有意思啊。”

这是一个阴霾的早晨,在银座的东急旅馆一个宽敞的双人房间里,宽大的窗玻璃。淡淡的光亮反射到大楼林立的街道上。

记忆还非常清晰,那时还是手术后静养的时期。我出院回到家里,但不能喝酒,也不能劳累,更何况像做爱这种连想也没有想到的事。

前一天,龙一郎打电话来的时候,正好母亲和纯子因为在我住院期间护理我而累垮了,两人结伴去泡温泉,弟弟和干子去了迪斯尼乐园,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安静地看家。

他告诉我借宿的旅馆的名字,说听闻我出事颇感惊讶。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感觉很苦闷,所以想出去见见他。我们约定在旅馆底层的咖啡厅见面。

我几乎剃成了一个光头,因此他大吃一惊,说“真棒”,还说:“朔美,你变化好大啊。”

龙一郎还用作家特有的比喻方式对我说:“有一次在朋友家里打开冰箱时,里面放着一个红色的又大又圆的东西,我明明知道这是什么,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其实那是西瓜,听说是为调制果汁饮料而削去了厚皮,我觉得很奇怪,心想这多费事啊,更重要的是我怎么也不能马上想起那是西瓜,这很有趣。要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就像看见你一样。”

人将某一个人当作是自己的知己,是以什么为标准的呢?

当时我没有对他说,他还不是我所能够理解的那种人。他的心境已经宽畅了许多,一副俊秀的面容。当时我有着一种感觉,他正在四处周游,我在接近他创作的世界,接近他那逐渐变得清晰的世界。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记忆经过一次洗刷以后眼光变了,还是他原本就是那样的。

接着,我们顺理成章地去了旅馆的房间并住下了。那是一个永恒的夜晚,包含着所有不同层次的妙趣,有“漫长的旅行之后对女人已经非常饥渴”,还有“我手术出院后第一次外出内心有些躁动”,更有“相互之间原本就对对方感兴趣正企盼着这样的机会”,“能够心甘情愿地与一个大致上陌生的人幽会”,“这是奇迹,要感谢上帝”。

总之,那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

我没有告诉他我才出院没多久。

我起床走了几步试试,看看经过这样的剧烈运动之后,自己会有什么后遗症,结果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看了看时间,已是白天结账退房的时间了,我叫醒了龙一郎。他睡眼惺忪地打量着我,又打量着房间,脸上流露出惘然的表情,仿佛云游四方的流浪者起床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样。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