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13.0091(第4/4页)

“现在他准是累极了在睡觉。一定是的。给你留下如此清晰的图像,真是太累了。”

“这样的情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龙一郎趣味十足地说。

我在既没有服用药品也没有喝酒的情况下确确实实地看见了我的弟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亲眼目睹了,这意味着某种空间连结在一起。将那种空间连结起来的,既不是执著,也不是咒语,仅仅只是“弟弟爱我”这样的心意救了我。那种心意通过弟弟那鲜明的表情和他的身影传递过来。

“他这样的年龄就有那样的功力,太累了。他有多大了?”

“今年有十一岁吧。”

“小时候就有这么强的能力,和长大后体内滋生出那样的能力是不同的。因为产生了这种能力,就必定会减去某些方面的东西以取得平衡。这不是成长中必不可少的,不过他还不会自我调节吧。”

“你弟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一定会长得很英俊的。”花娘笑着。

大家都习以为常,好像是看到弟弟的照片一样平静,这使我感到很欣慰。我心想,如果是普通的人,出现了那样的事,大家准会大惊小怪乱成一团。如果弟弟也待在这种什么都司空见惯的地方,他也用不着感到惶恐不安了……

龙一郎也许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把他带来就好了,应该硬把他拉来的。”

“哪怕来几天也好,我去接他吧。”我点点头。

这件事非常困难,但并非不可能做到。

他们两人都怂恿着我:好想见他啊,去把他接来吧。

半夜里,电话铃响了。

我们回到旅馆的房间里,龙一郎已经睡下,我因为在古清家里小寐过一会,睡不着,便起来看书。

我立即拿起听筒。

“喂喂!”弟弟说。

“是由男?你还没有睡觉?”我吃惊地问,“你的身体怎么样?每天都过得好吗?”

“还算过得去。阿朔姐不在,我就感到很没意思。”弟弟压低声音。

“大家都睡了吧?”

“幸好你教会我怎么打电话。刚才我梦见你了。阿朔姐被军人缠住了,于是我赶去救姐姐,在一个音乐声很吵的地方,看见一个女人和阿龙哥,还有一个长得白花花的男人,还有阿朔姐。我猜得对吗?”

“我看见你了呀!还穿着睡衣。”我说。

“还省了机票钱吧。”弟弟笑了,“不过,房子里的摆饰,我没有看清。”

也许只是意识中感觉到房间里的模样吧,我想。

“你到塞班岛来吧。”我说。

我希望他来这里。

“不行啊,我不能去。”

“我们商量商量,你来玩吧。”

弟弟沉默了。他很平静,却无精打采的。我在电话里明显地感觉到在高知时已经恢复的某种东西正在枯萎,决不是因为刚才在梦里发挥过多的能量而劳累的关系。

“你考虑一下。你不是想来吗?坦白地告诉我。”

“母亲会……”

“母亲那里没有问题。”

“……嗯,我考虑一下。”

“你还是坐飞机来一趟吧,亲身感受坐飞机的感觉,用自己的鼻子闻闻大海的气息。你一定要来哦。”我劝说着。

“我想去。”他说。

我以为他是说他想活[3]。他的话音里充满着恳切和真挚。

“我来跟母亲说说看吧。”我说,“你借口说脑袋不太对劲,在床上躺几天,这样我就容易帮你说话了。”

“我明白了。”弟弟说。

我强烈地感受到弟弟出自内心的激动情绪。

挂断电话以后,我心里有些后悔,我并不急着谈恋爱,一开始就把弟弟带来就好了。的确,不能说开始时我没有希望撇下弟弟和龙一郎单独在一起的想法。

刚才,有一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其他在场的人都不可能知道。

弟弟在幼年时有一个习惯,每次遇到不悦或求助于人的时候,就故意在家人的面前穿过,走到阳台上去。


[1]杜鲁门·卡波特(1924—1984),美国小说家,被称为放荡的文学怪才,他的小说《冷血》被誉为美国当代文学的分水岭。

[2]Metallica,美国非常流行和具有影响力的重金属乐队

[3]日语中“想去”与“想活”发音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