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晚上(第5/15页)

为何我此刻要呆在这儿,为何今天晚上我不得不接受泰勒夫妇的慷慨款待?这一后果均归因于一个愚蠢至极、而且令人恼怒的疏忽:具体点讲,我竟让福特车耗尽了汽油。基于这一事实,加上昨天由于水箱里缺水所引起的麻烦,旁观者将可能有理由地相信,这类普遍的安排无序的毛病应归属于我的自身秉性。当然可以指出的是,就长途驾驶而言,我在某种程度上可是个新手,那么这种可笑的疏忽势必便在预料之中。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你不会忘记良好的组织才能和深谋远虑应属于你职业中最基本的素质,那你就很难避免再次感到某种程度上的沮丧。

真实情况是,在汽油耗尽前的最后一小时左右的驾驶过程中我曾非常心烦意乱。我原计划在塔维斯托克镇过夜的,我在快到八点钟之前就已到达该镇。在镇里的那家大旅店,我被告之,由于当地正举行农产品交易会,所有的房间都已住满了人。有人曾建议我与另外几家旅店联系一下,可当我分别给它们打电话时,每一次听到的都是同样的歉意。最后,在镇边的一家供膳寄宿处,那女店主建议我再开车走几英里的路去找一家她亲戚所开的路边客栈她让我放心,那家客栈有充足的空房间,由于离塔维斯托克镇太远而不至于受到交易会的影响。

她也曾详细地给我说明了行车线路,当时似乎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而且现在也无法说清究竟是谁的过失,反正在这之后我是没法找到那家路边客栈的任何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在经过十五分钟的驾驶之后,我发现自己驶入一条很长的路上,它弯弯曲曲地穿过一片萧瑟而空旷的高沼地。在我两旁看上去都是沼泽地,一阵薄雾正渐渐漫过我前面的道路。往左面看,落日映出一片余辉。高沼地上不远处隐约可辨的谷仓和农舍将地平线分割成数段,要不然的话,我仿佛已被遗留在荒无人烟之地。

我记得大约在那个时候,我曾掉转福特车,往回行驶了一段距离,去寻找早些时候我曾驶过的一个转弯处。可当我好不容易找到该处时,那条新的道路比我离开的那条更为荒凉,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情况就是如此。有好一阵子,我驾车行驶在两旁那高高的树篱之间的昏暗之中,而后我发现那条道开始缓缓地变得陡峭起来。那时我已完全打消寻找那路边客栈的念头,而是一门心思往前开,直到到达下一个城市或是村镇,以便在那儿找到栖身之地。于是我不断地说服自己,这样的话,明天上午立即按原定线路行驶将是易如反掌的事。刚爬完那山路的一半时,汽车引擎运行得不顺畅了,而我也才开始注意到汽油快用光了。

福特车又继续向上爬行了几码远,而后停了下来。我走下车来观察周围的情况,发现只消再过几分钟,天色便会完全暗下来。而此刻我正站在两边长满树木和灌木树篱的陡峭道路上;在山坡更远的地方,我看见那延绵的树篱中出现了一个间隙,那儿耸立着一扇由天空衬托出来的粗宽的栅栏门。我开始向那扇门走去,心想从那儿四处观察一下,可能会让我某种程度上辨认出眼下所处的方位;我甚至期望在附近能发现一座农舍,那便可获得及时的援助。可最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情况却使我有点不安。栅栏门另一侧的那片草地非常险峻地向下倾斜着,离我面前仅二十码开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可是在那片草地顶点处的那一边有一个小村子,离这儿有相当一段距离按直线距离算大约足有一英里左右。透过薄雾,一座教堂的塔尖依稀可见,在塔尖四周,有连成一片的用黑色石板铺成的屋顶;从散布于四处的烟囱里冉冉冒出缕缕白色的炊烟。在那情况下,你不得不承认,某种令人沮丧的感觉正压抑着你。当然,情况也并非完全让人绝望;福特车毕竟完好无损,只不过没有燃料罢了。再说呢,步行半小时左右就能到达那小村庄,在那儿我肯定能找到食宿之处及一桶汽油。可站在那荒凉的山坡上,只能透过横在面前的一扇门遥望着远处的小村庄里散射出的灯光,而日光几乎已消逝,加上雾愈来愈浓厚,此情此景,你的心情当然不会舒畅。

然而,感到沮丧是无济于事的。无论如何,浪费掉日光里残留的那几分钟肯定是愚蠢的。于是,我走下坡返回福特车,将一些必需品塞进了一个公文包里。我又用一个自行车灯武装了自己,那灯能射出耀眼的光柱,接着我便开始寻找一条能下山走到那村庄的道。可压根就没有这样的道,于是我沿坡上行了一段距离,过了那扇门后又走了一大段路。之后,我察觉那路不再是向上爬升的了,而开始朝着远离那村庄的方向缓缓地绕弯下行透过树叶我时常可瞥见那村庄里的灯光那种令人沮丧的感觉又再次重压在我心头。说实话,我有一阵子曾疑惑我最佳的策略是否应该是沿原路返回福特车处,就那么坐在车子里直到另一辆车子驶过。可那时天色已几乎变得漆黑,而且我也意识到,倘若有人要试图在这样的环境中去拦住过路的车辆,那他很容易就会被视为是拦路抢窃犯什么的。再说呢,自从我走出福特车以来,也从未见过一辆车子经过此地;事实上,我还真不记得自从离开塔维斯托克镇之后曾见过任何其他的车辆。于是,我下定决心返回那扇门附近,从那儿出发,我沿着那坡地慢慢而下,尽可能笔直地朝着那村庄的灯光走去,全然不顾那 是否有一条适合行走的路。

最终我发现,下坡的路线也并不太险峻。那一块块的田地毗邻相连,可向下通往那村庄。下坡时只要尽量保持靠近每一块田地的边缘,那你便肯定能顺顺当当地往下走。只有一次,在非常靠近那村庄时,我找不到明显的路进入下面紧挨着的那块田地,我便不得不用手中的自行车灯沿着阻挡我前进的树篱来回地照射着。最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狭窄的缝隙,我就开始紧缩身子硬挤过去,可代价是擦皱了衣服的肩部和裤腿的卷边。此外,最后的几块放牧地变得愈来愈泥泞,我有意地不把自行车灯往鞋子上和裤腿的卷边上照,以免使自己更沮丧。

不久之后,我终于走上了一条铺好的小道,那小道直接通往那村庄,也正是在沿小道慢慢往下走时,我碰见了今晚接待我的东道主、心地善良的泰勒先生。他在前方几码远的一个拐弯处出现在我的眼前,很有礼貌地等着我去赶上他。在我们相遇时,他轻触帽檐向我致意,并问我他是否能提供任何帮助。我尽量简洁地述说了我的境遇,并特地补充说,若能被指引到一家好的旅店,我将不胜感激。听完我的一席话,泰勒先生摇摇头说:“先生,恐怕在我们村子里没有您所讲的那类旅店,约翰汉弗莱斯先生通常在‘十字键’旅店接待过客,可眼下他的旅店全住满了。”就在这条令人大失所望的消息还尚未产生影响时,泰勒先生又说道:“先生,如果您不在意条件简陋一点的话,我们可向您提供房间和床铺过夜。一切都是挺普通的,但我太太将会把一切弄得相当干净和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