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下午(第5/7页)

“我的专栏文章不成问题,史蒂文斯。请务必再给我多弄点白兰地来,那才是我的好朋友。”

“那好吧,先生。”过了一会儿,当我返回图书室时,卡迪纳尔先生正在那些书架边走来走去,仔细地查看着书脊。我看见在附近其中的一张写字台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一些纸。当我向卡迪纳尔先生走过去时,他发出一种感激的声音,而后颓然倒在一把皮制扶手椅里。我走到他身旁,倒了一点白兰地给他递过去。

“你知道,史蒂文斯,”他对我说,“我们成为知交迄今已有一段时间了,对吧?”

“那是当然,先生。”“每逢我上这儿来,总是期望与你闲聊一会儿。”“是的,先生。”“你不在意与我一块儿喝点酒吧?”

“非常感谢您,先生。可是绝对不行,对不起,我不能那样做。”

“我说,史蒂文斯,你在那儿还好吗?”

“非常之好,谢谢您,先生。”我微笑着说。“一点也没感到不舒服,对吧?”“或许有点儿疲倦,可我非常好,谢谢您,先生。”“那好,我说,你应该坐一会儿。不管怎样讲,犹如我刚才所说,我们成为朋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我就该与你以诚相待了。无疑正如你曾猜测到的那样,我今晚上这儿来可绝非出于偶然。你知道吧,有人曾向我提供秘密消息。关于将要发生的事。就在此刻,就在大厅的那一边。”

“是的,先生。”“我真诚的希望你能坐下,史蒂文斯。我想我们应该像朋友那般交谈一下,而你却站在那儿,捧着那该死的盘子,看上去你好像时刻准备要溜走似的。”

“对不起,先生。”

我放下手中的盘子,而后坐在卡迪纳尔先生指着的那扶手椅上,我的姿态是恰如其分的。“这就好多了,”卡迪纳尔先生说,“我说,史蒂文斯,我猜想此刻首相没在客厅里,对不对?”

“首相吗,先生?”“啊,没什么关系,你没有必要告诉我。我能理解你处于一种微妙的地位。”卡迪纳尔先生长叹了一口气,困乏地望着那些零乱地放在桌子上的纸。然后他说:

“史蒂文斯,我无需告诉你我对勋爵阁下的感情如何,对吧。我的意思是说,对我来讲他一直就是另一个父亲。我无需对你讲这些,史蒂文斯。”

“毫无必要,先生。”“我深切地关心着他。”

“那是肯定的,先生。”

“而且我知道你亦是如此。深切地关心着他。没错吧,史蒂文斯?”

“我确实如此,先生。”“那就好。看来我们俩都了解我们站在何处。那么让我们来面对一下事实吧。勋爵阁下眼下正陷入困境之中。我已注视到他正一步一步地挣扎着出来,实话对你说,我愈来愈感到焦急。他已是力所不能及了,你知道吧,史蒂文斯。”

“是那样的吗,先生?”“史蒂文斯,你知道当我们坐在这儿谈话时正发生着什么吗?离我们仅仅几码远的地方正发生着什么吗?就在那边的那个房间里,我无需你来证实。此刻在那个地方聚集着英国首相、外交大臣以及德国大使。勋爵阁下已创造了奇迹以促成这次会议的召开,他相信确凿地相信他正从事伟大而又光荣的事业。你知道为何勋爵阁下今晚要邀请这几位大人物上这儿来吗?史蒂文斯,你知道这儿正发生着什么吗?”

“我恐怕不知道,先生”。“你恐怕不知道。告诉我,史蒂文斯,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关心吗?难道你就不感到好奇吗?天啊,伙计,极其重要的事情正发生在这府内。难道你就真的不感到好奇吗?”“我无权对此类事情感到好奇,先生。”“可你关心勋爵阁下。你深切地关心他,这是你方才告诉我的。倘若你关心勋爵阁下,难道你不应该对此表示关注吗?至少有点好奇吧?英国首相和德国大使在夜间被你的主人邀请相聚,旨在秘密会谈,而你却居然不感到好奇?”

“我不能说我并不感到好奇,先生。可无论如何,我的地位不允许我对此类事情表示好奇心。”

“那不是你的地位?啊,我估计你坚信那便是忠诚。对吧?你认为那就是表示忠心耿耿?对勋爵阁下?还是对一国之君主,能达到那种程度吗?”

“对不起,先生,我无法理解你所提议的究竟是什么。”

卡迪纳尔先生又长叹了一口气,而且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未提议,史蒂文斯。很坦率地讲,我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可你至少会感到好奇。”

他有好一会儿一声不吭,在此期间,他似乎在茫然地望着我脚下周围的那片地毯。

“看来你是不会和我一块喝酒了,史蒂文斯?”他终于开口说道。

“是的,谢谢你,先生。”

“我要告诉你这一点,史蒂文斯。勋爵阁下正被人愚弄。我曾做了大量调查,我犹如这个国家的任何人那般透彻地了解目前德国的形势,让我告诉你吧,勋爵阁下正被人愚弄。”

我没有任何答复,卡迪纳尔先生继续茫然地望着地板。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

“勋爵阁下是个可爱的人。然而事实是,他已无能为力了。他正被他人所摆布。纳粹分子正把他当做马前卒来摆布。你曾注意到这一点吗,史蒂文斯?你注意到这就是至少从过去三四年以来一直所发生的情况吗?”

“对不起,先生,我不曾注意到任何类似的情况在发展。”“难道你甚至从未起过疑心?希特勒先生通过我们亲密的朋友里宾特洛甫先生,一直把勋爵阁下当做马前卒来摆布,正如他摆布柏林本土的其他马前卒那般易如反掌,对此你丝毫也不怀疑吗?”

“对不起,先生,恐怕我不曾注意到任何类似的情况在发展。”

“我猜想你不会,史蒂文斯,因为你不会好奇。你只是放任所有的这一切就在你的面前继续下去,而从不认真思考问个究竟。”卡迪纳尔先生调整了一下他在扶手椅里的姿势,以便坐得更为端正一点,片刻之间,他似乎沉思于放在旁边桌子上那未完成的文章。而后他说道:“勋爵阁下是位绅士。那便是所发生的一切之根本原因。他是位绅士,曾同德国人战斗过,而对战败的敌军表示宽宏大量和友好则是他的本能。这就是他的本能。因为他是位彬彬有礼的绅士、一位纯正而又传统的英国绅士。你肯定已观察到了这一点,史蒂文斯。你怎么可能连这一点都不曾注意到呢?看看那伙人是如何利用了这一点的,他们巧妙地利用这一点,他们把原本善良而又崇高的东西变成了另外一种这东西他们能用来为自己邪恶的目的服务,你怎么可能连这一点也不曾注意到呢?你肯定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史蒂文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