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5/9页)

“抓紧点时间吧,加尔文。浣熊该觅完食回家了。”

加尔文把车子驶向一边停住了。

“放它们出来吧。”他说着把汽车的一串钥匙递给了“小男孩”。“小男孩”绕到车后,打开舱盖。三条猎犬跳了出来,摇着尾巴东闻西嗅,一声不叫。

“你把别基带来啦?”路德问道,“哦,伙计!我们今晚要猎到浣熊了!”

几条狗跃跃欲试,紧张地等候着,准备一听到主人发出的信号就立刻冲进树林,这使奶娃极度惶惶不安。他应该做什么呢?除去汽车头灯的两根光柱,两英尺以外周围是一团漆黑。

奥玛尔和“小男孩”从后舱中抬出了他们的装备:四盏手提灯、一个手电、绳索、猎枪子弹和一品脱酒水。他们把手提灯一一点着以后,就问奶娃,他愿意用手提灯还是手电筒。他正拿不定主意,加尔文说:“他可以跟我在一起。就给他手电吧。”

奶娃把电筒放到了后兜里。

“把你兜里的钥匙链掏出来,”加尔文说,“弄出的响声太大了。”

奶娃照他嘱咐的话做了,然后接过金给他的猎枪,还有一段绳子。他们轮流从酒瓶喝着酒,他也喝了一大口。

猎狗在四下里无声无息地轻轻走着,它们喘着气,真让人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加尔文和奥玛尔都在他们的双筒猎枪里装好两种子弹:一边是零点二二的子弹,一边是大号铅弹。“小男孩”拍了一下手,三条猎狗立刻像离弦的箭一般嗥叫着朝黑夜中跑去。奶娃本以为猎人也会立即跟着跑去,但他们却安详地站着,聆听了片刻。“小男孩”轻声笑着摇了摇头。“别基跑在最前边。咱们走吧。加尔文,你和麦肯走右路。我们走这头,沿着峡谷包抄过去。现在不要射熊。”

“我要是看见熊就开枪。”加尔文一边和奶娃走开,一边说着。

他们离开“切维”汽车时,奶娃在路上注意到的那辆汽车加速驶了过去。显然,他们这队猎人已经凑齐,那车同他们无关。加尔文在前面引路,手提灯在他手中低低地摇晃着。奶娃打开了手电筒。

“最好省着点电,”加尔文说,“你现在还用不着它呢。”

他们一步步地缓缓走着,方向似乎是朝着犬吠而去,不过奶娃心里没底。

“这地方有熊出没吗?”他问道,希望让人听起来口气像是感兴趣而不是迫不及待。

“只有我们,手里拿着枪。”加尔文笑着说,突然黑暗吞没了他的身影,只有那低低摇曳着的灯光标出了他的踪迹。奶娃起初不错眼珠地盯着灯光,后来才醒悟过来,这样一来,周围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要是想让眼睛适应黑暗,就一定要看可能见到的东西。一声长长的呜咽从他们左方树林中的某个地方飘过来。那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妇女的嗓音,抽噎之声交融在猎犬的吠叫和男人的吆喝之中。过了几分钟,远远传来的狗叫和那三个男人的喊声止住了。在飒飒风声中只听得见他和加尔文的脚步声。奶娃花了好一阵时间才琢磨出怎样抬腿落脚才能躲开树根石块的磕磕绊绊;怎样把一棵树和树影分清;怎样弯腰低头才能避开前面加尔文顺手拽住的枝条的反弹而不致扫到他的脸上。他们朝高处走着。加尔文不时停住脚步,举起提灯仔细查看一棵树,从离地面三英尺的地方一直往上看到他手臂所及的高度。有时候他又用灯照着地面,蹲下来盯着泥地辨认着。每这样做一次,他好像都在悄声说着什么。不管他发现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奶娃也没有问他。奶娃一心想做的事就是保持警觉,只要有野兽接近,管它是什么动物,就马上开枪射击,同时提防着他们中的某个人会试图谋害他的生命。白天他刚到沙理玛一小时,就有个年轻人打算当众杀害他。此时在黑夜的掩护之下,这几个上年纪的人能够对他怎么下手,他可只能瞎猜了。

他又听到了那女人抽泣的声音,便问加尔文:“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回音,”他说,“莱娜山谷就在前边,赶上风从某个方向吹,就会发出这种响声。”

“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女人在哭。”奶娃说。

“那是莱娜。老乡们都说有个叫莱娜的女人在那地方哭。这才有了那么个地名。”

加尔文停住了脚步,但是他停得太突然,正在沉思着关于莱娜的奶娃一下子撞到了他身上。“嘘!”加尔文闭上眼睛,朝风摆了摆头。奶娃只能听到狗又叫了起来,他想,不过比刚才的叫声更急促了。加尔文吹了一声口哨。一个远远的口哨声应答着他。

“野种!”加尔文激动地脱口喊道,“狸猫!来,伙计!”他着实往前一跳,奶娃也照样紧随着。他们现在仍在走着上坡路,步速可加快了一倍。这是奶娃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长途跋涉。得有几英里了,他想道;我们应该已经走了几英里了。几小时了;从加尔文吹口哨算起足有两小时了。他们继续前进,加尔文一味大步流星地朝前赶,只是偶尔喊上一声,再停下脚步听听回应。

星移斗转,奶娃已经周身无力。他和加尔文手提灯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拉越大。他比加尔文要小上二十岁,但他发现自己却跟不上他的步伐。他的腿脚已经动转不灵了——遇到大石头,宁可踩上去也不想绕过去了,他拖着两脚,在突出地面的树根中吃力地挪动着,而且,这时加尔文已经不在他紧前面,他得自己把撞到脸上来的树枝拨开了。多使一分力气来低头和拽枝,跟走路一样乏人。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只想能一屁股坐下来喘口气。他相信他们已经兜过圈子就要同另外三人合围了,因为他似乎已经是第三次看到远处的那块高出一倍的巨石了。他们非兜这圈子不可吗?他不清楚。这时他觉得好像听人说过,某些猛兽在遭到追捕时是兜着圈子跑的。是不是狸猫也这样呢?他甚至不晓得狸猫长的是什么样子。

他终于抵御不住疲劳的侵袭,一屁股坐了下来;他要是只放慢脚步倒好了,这一坐可犯了大错,等他重新站起身来,只觉得两脚生疼,他那条短腿更是痛苦难言,只能一瘸一拐地跛行了。没过多久,他一次至多只能走上五分钟,就要停住脚步,靠在溢出清香的树脂的树干上歇一阵。加尔文的提灯这时成了在树丛中忽隐忽现的一丝星火了。最后,奶娃一步也走不动了,只好歇了下来。勉强挣扎到下一棵树,他便瘫倒在地,把头向后歪在树皮上。他们要是想笑,就让他们笑吧,他反正不走了。他只觉得心脏已从颏下离开了他,后来才又复归胸腔中的原位。他伸开两腿,从后裤兜里掏出手电,把“温彻斯特”牌猎枪放到了右腿旁边。现在一歇下来,他才感到太阳穴在怦怦直跳,刚才行路时由树枝抹到脸上的叶汁和树液,在夜风的吹拂下,使伤口刺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