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6页)

“我想也不会。他不假思索就不提这事了,但这些传言让他再也不想见我倒是真的。”

“我要有个孩子了。”

他脸色立即大变,浑身都为之一震。他看她的目光暗淡了下来,那眼神令她不解,就像一个燃着暗火的精灵在看她。

“说你为此高兴啊!”她请求着伸手去抓他的手。她看得出他刹那间兴奋了一下,但这情绪却被什么莫名的东西压了下去。

“那是将来的事。”他说。

“可你不高兴吗?”她坚持说。

“我对将来持非常怀疑的态度。”

“可你不用担心承担什么责任。克里福德会收养他,视为己出。他会感到高兴的。”

说这话时她看到他的脸色变苍白了,人也退缩着。他一言不发。

“那我就回到克里福德身边,给拉格比府添个小男爵了?”她问他。

他看着她,脸色苍白,神情淡漠,脸上露出一丝丑陋的苦笑来。

“你千万不要告诉他谁是孩子的父亲。”

“嗨!”她说,“即便如此,他也会要这孩子的。只要我想告诉他,我就告诉他。”

他思忖片刻道:“嗯!”他是在自言自语。“我想他也会。”

他们沉默着,他们之间出现了一条鸿沟。

“可你不想让我回到克里福德身边去,对吗?”她问道。

“你自己想要什么呢?”他反问。

“我想跟你一起生活。”她简言道。

闻之他情不自禁感到五脏六腑里燃起了微弱的火来,随之垂下了头。他又抬起头,目光中透着恐慌,说:“只要你觉得值就行,我可是一无所有啊。”

“你比大多数男人都富有。这你知道的。”她说。

“在某一方面,我知道。”他停顿片刻,想着什么。然后又说:“人们常说我很多地方像女人,其实他们不懂。不能因为我不想射杀鸟儿就说我像女人,也不能因为我不想赚大钱或进取就像女人。我可以在军队里升官,轻而易举,可我不喜欢军队,尽管我能控制男人们,他们喜欢我,而且当我发起脾气来时他们很怕我。可不行,我不喜欢军队,因为那些愚蠢死脑筋的当官的把军队整死了,弄得愚昧,僵死。我喜欢男人,男人也喜欢我,可我不能忍受让那些满口胡言、傲慢无耻的人们统治这个世界。就因为这个,我才无法升迁。我恨金钱的无耻,也恨阶级的无耻。在这样的世界里,我能给一个女人什么呢?”

“为什么要给予什么呢?这不是在讨价还价。我们各自爱着对方,就这么简单。”她说。

“哦,不!比那要复杂得多。活着就意味着活动,而且是向前进。我的生命决不要走进那种阴沟里去,决不。所以我就成了一股废水。我无法让一个女人进入我的生活,除非我做点什么事,有点什么功名,至少心里想这样,才能让我们两个人都有新鲜感。一个男人必须把自己生命中的某种意义给予女人,如果他的生命能独立,如果那女人是个真正的女人的话。我不能当一个依附你的男人。”

“为什么不能?”她问。

“不能,因为不能。而且很快就会招你讨厌的。”

“好像你不信任我,”她说。

他的脸上又露出那种苦笑来。

“钱是你的,地位是你的,主意由你拿。我不能只是夫人的奸夫啊。”

“那你还是什么?”

“你尽可以这么问。是什么,不在表面上。我,至少对我自己来说挺重要的。我懂得我生存的意义,尽管我知道其他人不懂这个道理。”

“如果同我一起生活,你生存的意义就削弱了吗?”

他停顿了很久终于说:“或许吧。”

她也思忖片刻才说:“你生存的意义到底何在?”

“我跟你说吧,那是看不见的。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不相信金钱,不相信升迁,也不相信我们文明的未来。如果人类必须要有未来的话,就得有一个巨大的变革才是。”

“那真正的未来得是什么样才行呢?”

“天知道!我能感到我内心里有什么东西,一腔的愤懑。可那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

“让我告诉你吗?”她凝视着他的脸道。“要我告诉你,你具备哪些别的男人没有的东西,那将创造一个未来。要我告诉你吗?”

“那就说吧。”他说。

“那就是你有勇气表现你的温存。这么说吧:就像你把手放在我的尾部,说我长着一个好看的臀。”

他的脸上闪烁起笑意来。

“就那个呀!”他说。

他坐着想了一想说:“唉!你说得对。真是那么回事,完全是那么回事。我知道男人之间有这东西。我得跟他们有身体上的接触,不能没这个。我得在肉体上意识到他们,而且要对他们表现出点温情来,即使要把他们投入地狱。这是个悟性的问题,就像佛陀说的那样。可即使是佛陀,也对肉体上的觉悟表现暖昧,对自然的肉体温情语焉不详。其实那才是最美的东西,甚至男人之间,以恰当的男人的方式表现出来,也是如此。它让人们真正像男人,而不是像猿猴。唉,温情,真的,确实是性的觉悟。性确实就是接触,最亲密的接触。可人们怕的也正是接触。我们只有一半觉悟,只是半死不活。我们得活起来,觉悟起来。特别是英国人,必须得相互接触了,细腻点,温柔点,这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

她在看着他,问:“那你为什么要怕我呢?”

他看了她好一阵子,才说:“那是因为金钱,真的,还有地位。那是你心中的世界。”

“可我就没有一点温情么?”她急切地问。

他看她的眼神开始暗淡迷离起来。

“有啊!时有时无,跟我一样。”

“可是你能不能信赖我们之间的温情?”她问,眼睛在焦虑地凝视着他。

她发现他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解除了戒备。

“能吧!”他说。

沉默一会儿后,她说:“我想让你搂着我,想听你告诉我说你为我们要有孩子了感到开心。”

她看上去是那么可爱,那么温热,又是那么充满渴望,这模样令他的五脏六腑都为之躁动,想拥抱她。

“要我说咱们上我的房间去吧。”他说。“不过那将又是个丑闻了。”

她看到他那股满不在乎的劲又上来了,脸上洋溢着温柔的激情。

他们沿着偏僻的路朝柯堡广场走去,他在一个住家最高的一层上租了个房间,是阁楼,有个煤气炉自己做饭。房间不大,但整洁像样。

她脱了自己的衣服,也让他脱了他的衣服。初孕的她,温柔光鲜。

“我不该打扰你,”他说。

“不嘛!”她说。“爱我!爱我,告诉我你收留我!说呀,你收留我!说你永远也不让我离开,不让我去外面的世界,不让我去任何别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