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5页)

伯顿太太既激动又害羞,对他的吻既喜又怕。但她并没有拒绝和斥责他。他们就这样产生了肉体上的亲昵,这是一种变态的亲昵。此时他是一个既任性又好奇的孩子,那个激动样很像是宗教的狂热,简直就是对那条古训变态而直白的诠释:“除非你再次成为幼儿。”【2】而此时的伯顿太太则是那使万物复活的伟大母亲,充满了力量,用自己的意志和抚慰把这个碧眼金发的大男人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裙裾之下。

奇特的是,当克里福德这个变成了孩子的男人(他现在就是,这个变化过程经历了好多年了)出现在外界,他就比原先真正的自己更锐利机敏。这个变态孩子似的男人现在成了一个真正的企业家了,一遇上重要的事,他绝对是个男人,像针一样尖锐,像钢一样坚硬,以此达到他的目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让矿井的开发“获利”,他在其他男人中表现出难以置信的精明、刻苦和大刀阔斧的精神。这似乎是他在女人面前的软弱和对母性的屈从给了他洞察物质世界的买卖问题的眼光,给了他某种超凡的力量。沉溺私情,彻底贬损他男子汉的自我,这些似乎给了他一个第二天性,那就是冷漠、几乎是天赋的生意头脑。在生意上他简直毫无人气。

伯顿太太在这方面成功了。“他多么兴旺发达呀!”她骄傲地对自己说。“那是我的功劳!爱信不信,跟查泰莱夫人在一起他一辈子也甭想这么发达。她不是个旺夫的女人,她光想她自个儿——”

与此同时,在她那古怪的女人灵魂某个角落里,她又是那么蔑视他,仇恨他!对她来说他就是个堕落的野兽,一个不安分的魔鬼。当她竭尽全力辅佐他时,在她那健康女性古远的角落里,她蔑视他,极端蔑视他,蔑视到极点。哪怕一个流浪汉也比他强。

他对康妮的态度令人匪夷所思。他坚持要再见她一面,而且坚持要她来拉格比府。说到这一点,他脸色苍白但毫不退步。康妮曾答应过回来,决不食言。

“这样有用吗?”伯顿太太说。“你就不能让她走,割舍不下她吗?”

“不行!她答应要回来,她就得回来。”

伯顿太太不再跟他掰扯,她知道自己是在跟什么较劲。

他给在伦敦的康妮写信道:或许你可以想象,尽管毫无疑问,你是不会费心为我开动一下你的想象力的。

你的信对我的打击是毋庸置疑的。

我唯一能说的是:我必须亲自在拉格比见你一面,然后再说怎么办。你曾经信誓旦旦许诺说要回拉格比,我希望你信守诺言。在见到你之前,我不相信任何传言,也无法理解任何说法,因为在这里,一切都正常。用不着我告诉你说,这里没人怀疑出了任何事,所以,你回来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我们商谈之后,你仍然感到你没改变主意,毫无疑问,我们可以协商——

康妮把这封信给麦勒斯看了。

“他要开始报复你了.”麦勒斯说着把信递回给她。

康妮沉默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怕起克里福德来,怕接近他,似乎他是个危险的恶魔。

“我该怎么办?”她问。

“如果你不想,什么也不要做。”

她回了信,想就此打发了克里福德。可他又回信说:

如果你现在不回拉格比来,我会认为你总有一天要回来,并就此做准备。我将一切照旧,在这里等你,哪怕等上半生。

康妮让这话吓着了,这是一种恶毒的威胁。她毫不怀疑,他这人是说到做到的。他将不跟她离婚,那样的话孩子就成了他的,除非她能找到什么办法证明这孩子是婚外生育。

苦恼了一阵子,她决定去拉格比。希尔达将陪她同去。她把这个决定写信告诉了克里福德,他回信道:

我不欢迎你姐姐,但还不至于不让她进门。我毫不怀疑她是让你放弃义务和责任的共谋,所以不要期望见到她时我会给她好脸色——”

姐妹俩去了拉格比,她们到达时克里福德正好出门了,是伯顿太太接待的她们。

“哦,夫人,这不是我们期待的那种愉快的回家,是吗?”她说。

“不是!”康妮说。

这就是说这个女人知道内情!那其他的仆人该会知道多少,会怎样猜疑?

她进到了这座房子里,现在她身上的每一丝皮肤都仇视它。这散乱的大房子乱糟糟的,在她看来是邪恶的,简直是对她的威胁。她不再是这里的女主人,她是它的牺牲品。

“我在这儿呆不长。”她害怕地对希尔达耳语道。

进到她自己的卧室,重新受到控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是件痛苦的事。每一分钟在拉格比的大墙里都让她感到厌恶。

她们下楼来用晚餐才见到克里福德。他已经穿戴整齐,还戴了一条黑领带,显得拘谨而又是个优越的绅士。席间他表现得十分彬彬有礼并且礼貌地与大家聊着天,但餐桌上的一切都让人觉得要发疯。

“仆人们都听说什么了?”那女仆出去后康妮问克里福德。

“关于你的打算吗?什么也不知道。”

“可伯顿太太知道。”

他立即变了脸色,道:“伯顿太太不能完全算是个仆人。”

“是吗,我倒不在意。”

喝过咖啡后,希尔达说她要上楼回她的房间了,这时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希尔达走后,克里福德和康妮默默地对视而坐,都不开口。让康妮释然的是,他没有顾影自怜,她尽量让他保持着自尊。康妮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自己的手。

“我想你不介意收回自己说的话吧?”他终于开口了。

“我没有办法,”她喃喃道。

“如果你没办法,谁还有?”

“怕是谁也没有。”

他狠狠地看着她,一腔的冷漠和愤懑。他已经让她顺着自己惯了,她早听命于他了。可现在她怎么敢背叛他并毁掉他日常的生活规律?她怎么敢试图重构他的性格!

“你为什么背叛了一切?”他坚持要问。

“为了爱!”她说,用老生常谈来回答最好了。

“爱上了邓肯·福布斯?可当你认识了我的时候并不认为他值得你爱。你是说你现在爱邓肯胜过生活中的一切?”

“人是会变的,”她说。

“或许是吧!或许你是心血来潮。可你还是得让我相信这变化有多重要。我简直不信你会爱上邓肯·福布斯。”

“干吗非要信不可?你只需要跟我离婚,用不着相信我的感情。”

“为什么要把你离了?”

“因为我再也不想在这里生活下去了。而且你也并不真的需要我。”

“行了吧!我并没变。从我的角度说,既然你是我的妻子,我就愿意让你在我的屋檐下活得有尊严,活得心安理得。抛弃个人感情,请你相信,意味着丢掉很多。对我来说,仅仅因为你的心血来潮就打破拉格比的生活秩序,破坏体面的日常生活,那比死还让我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