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牵屯山遇刺(第4/6页)

想起杨忠之子杨坚,高颎更觉不平。

杨忠与高宾同为独孤信的亲信,身份相若,不过杨忠出身武川镇,宇文泰又极为欣赏他的将才,称他为关云长重生,挖空心思将杨忠从独孤信帐下迁走,赐了鲜卑姓“普六茹”,如今凭了战功,已封为十五州大都督,进爵陈留郡公。

杨坚与高颎年纪一样大,已出仕多年,沙场立功不少,又是杨忠的世子,将来少不得柱国大将军的前程。

而自己空负一身才华,难道只能眼睁睁望着那些总角相识的少年们青云直上,再次重复父亲那样无奈的命运?

望着天井想了一会心事,高颎咬了咬牙,决心不再让这些忧伤浮躁萦绕心头。

生逢乱世,大好男儿怎么会找不着出路和机会?他绝不相信。他所要做的,只是守时待命。

“昭玄哥,”一个幼小的孩子在窗外向他招手,高颎定睛一看,发觉那是独孤信的五儿子独孤陀,独孤陀生得单薄,所以郭夫人平时不大让他出门,总关在家塾里读点闲书,“你快出来。”

高颎莫明其妙,放下笔,起身一看,却见院门前一幅紫色裙摆闪过。他心中一动,忙启门出去,压低声音唤着独孤陀的小名道:“黎邪,你有什么事?”

独孤陀咬着手中的糕点,笑嘻嘻道:“我没什么事找你,是伽罗姐姐叫你出去……”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往门外一指。

高颎不待他说完,已经追了出去。果然,门外夹巷里,一个俏生生的身影正侧身立着,听他脚步声响,方始转回脸来,将脚一跌,似嗔非嗔道:“昭玄哥,你说话还算不算数?”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高颎听得她昵声抱怨,心中微微一荡,这才想起来,数日之前,曾和独孤伽罗约好到长安城外骑马,这几天满腹心事,竟将此约抛之脑后,难怪她找到家塾来。

独孤伽罗今年已经十二岁了,由于生母崔夫人已逝,郭夫人又不擅长管事,所以家事都是独孤伽罗掌管,难得她小小年纪,竟能令行禁止,把大司马府上下管得井井有条。

想起自己负约,的确不对,高颎忙赔笑道:“是我忘了,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郊外骑马?这两天北风起了,龙首原上可冷得紧。”

独孤伽罗也是汉鲜混血,她相貌更像父亲,长发棕黑,五官鲜明,身姿曼妙,称得上绝色美女。

也许因她的舅氏是北方有名的清河崔家,独孤伽罗最大的爱好居然是读史书和佛经。平日料理家事之暇,她常在灯下展卷而读,一看就是一夜。

清河崔家是北魏孝文帝钦定的北方四大族“崔卢郑王”之首,不但门第显赫,而且世代都出读书种子,具王佐之才,南朝北朝多经战乱,前后建立十六国,大多有崔家人为相为辅。

伽罗的舅舅也曾赞叹说,伽罗读书多,谈吐见解比兄弟们更高明,若是男儿,绝不比那些崔家子弟差,一定会成为经世之才。

独孤伽罗微微一笑,棕黑的眼眸灼灼发亮,道:“我不怕,等中午我安排过家事,将秦州刺史刚送我爹的两匹紫涡马牵出来,我们到龙首原比个高下!”

她向来争强好胜,高颎虽喜欢看她笑语晏晏的秀美模样,但独孤伽罗的性格外柔内刚,作为女孩子来说,未免太过强悍能干了。

在大司马府,她不但总领家事,而且上管独孤信,下面约束诸弟,从未以闺阁弱质自命,读书骑马,样样皆精。一个月前她也曾与高颎比赛骑马,结果差了半个马身;今天,看来她是非争个头筹不可。

高颎心下暗叹一声,他父亲高宾见独孤伽罗一直未定下婆家,曾半开玩笑地和他说,要向独孤家求婚,把独孤伽罗娶回高家。

高颎和独孤伽罗自幼青梅竹马,何况伽罗又是这般品貌,他听了自然动心,可转念一想,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独孤信的长女独孤丽华嫁到当朝执政的宇文家,其他女儿也许给了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的儿子,均为簪缨世家。

就凭他这个家将之子,竟打算高攀独孤大司马最宠爱的小女儿,自是痴心妄想。

何况独孤伽罗出身显贵,才貌绝伦,将来肯定不会是那种克己奉夫、甘于平淡的持家妇人,齐大非偶,何必多作奢望?因此高颎也就强克心意,没有多想。

独孤伽罗见他点头答应,甚是高兴,突然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道:“给你。”

“这是什么?”

“我给你做的袍子。”独孤伽罗竟有些腼腆,脸上微微泛红,“里面用西域产的羔羊皮作衬,你夜里读书迟了,穿着不会冷。”

高颎呆呆地接过这件轻软厚实的皮袍,看着她脸颊上忽隐忽现的梨涡,一时有些痴了。相处已久,他有时会当她是自己的妹子,今天看来,他是错读了伽罗的心意,也错解了自己的隐秘情怀。

龙首原上,北风劲吹,两匹紫涡马一前一后飞驰着,一路被黄沙枯叶追赶,越发显得马疾如飞。

高颎眼见得自己又超了独孤伽罗一个马身,悄悄收束马缰,略一勒束,独孤伽罗已打马飞过,直奔到他们约定为终点的那棵树边。

“伽罗,你赢了!”高颎忙追上去,笑着招呼。

独孤伽罗横波一转,瞪了他一眼,道:“昭玄哥,谁要你让我的?”

高颎知道她好胜,笑道:“谁说我让你的,分明是你的马快。”

独孤伽罗与他自幼成长在一起,亲密无间,知道高颎脾气好,总让着自己,她也喜欢他的这种包容和儒雅。但如今二人年纪渐长,伽罗的心中,每天都闪现着高颎的影子,留恋着他的笑容和俊美,却不知道他心里对自己到底怎么想,怎么定位。每每试探之下,也不得要领。她毕竟是女孩儿,无法启齿说出自己的心事,何况生母已逝,自己全然是个掌家夫人的派头,威严肃穆惯了,没人当她是个不懂事、情窦初开的小丫头,平时找不到人倾诉心底的千般缱绻。

此刻,二人立马龙首原上,狂风呼啸,卷起高颎的袍角与鬓发,猎猎抖动,他算不上高大的背影中透着几分剽悍与俊雅,笑起来时眼神是那样的温和与闪亮,让她不舍得离去。

突然之间,又是几匹马从他们狂驰而来,大风也刮来一个少女清脆的笑声,独孤伽罗听了出来,那是宇文泰家最受宠的女儿宇文怡。

只见宇文怡一马当先,遥遥往他们这里驰来,几个亲贵少年跟着身后,打马飞驰而至,独孤伽罗认得那几个人,有宇文宪、独孤善,还有杨忠的三儿子杨瓒。

独孤伽罗叫住了独孤善,她虽是妹妹,但平时独孤善有几分怕她:“大哥,你不好好在太学读书,跑到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