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尉迟绿萼

宇文若眉厌恶地听着帐后的喧哗声,自长孙晟从大兴城里为都蓝可汗带来独孤皇后赏赐的中原美女,都蓝可汗便整日拥着这四个美人,在王帐里尽日饮酒作乐,纵情贪欢,白天黑夜不分地胡闹着。

难怪沙钵略可汗生前根本看不上自己的儿子,都蓝可汗完全是一个没有头脑、优柔寡断的混账东西,甚至比不上启民可汗的多谋善断,迟早有一天,他的大可汗之位会被与大隋紧密勾结的堂兄抢走。

前几天长孙晟带来大隋诏书,当场废去可贺敦宇文若眉的大隋公主册封,还将她开除出宗籍,不准她再姓杨,都蓝可汗的怒气还没彻底发出来,便被长孙晟带来的几个美人给化解得无影无形。

和雄才大略的沙钵略可汗相比,都蓝可汗是头十足的蠢驴。

宇文若眉凝视着身边熟睡的幼子,看着他娇嫩的脸蛋,这是都蓝可汗的世子,沙钵略可汗的嫡孙,或许,等到这孩子长大的那一天,她便不再需要都蓝可汗了。

一个年青侍卫掀帘走了进来,宇文若眉抬起眼睛望着他,有些严厉地问道:“你是谁?怎么敢擅自闯入王帐?”

那侍卫赶紧跪了下来,施礼道:“可贺敦,我是泥利可汗的使者,我为你带来了他的回信。”

听说是西突厥泥利可汗的使者,宇文若眉忙打发身边侍女出去,那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双手递上。

突厥部落形成不久,本无文字,只有些简单的亚兰文(古叙利亚语)用于碑刻,还是身为大周千金公主的宇文若眉嫁来都斤山后,补充了一套简单的突厥文字,用于传信和记录消息。

泥利可汗的信函并无多少内容,宇文若眉前月向西突厥送去大量金银,想约盟泥利可汗,趁今年大隋刚刚平定陈朝,分兵驻守南方,秦州、朔州防御兵力不足之机,合五十万大军分三路出击中原。

而泥利可汗却说,他刚刚分封完十箭部落,要亲自到十箭部落里去阅兵、安抚部众、分配住处和牧场,进军一事,来年春天再说吧。

宇文若眉大感不快,将羊皮纸信函丢在桌几上,站起身徘徊片刻道:“你们可汗收了我的金银珠宝,却不愿帮我出兵,什么时候起,西突厥人成了这种贪财无义的无赖?”

“回禀可贺敦,我们可汗收了礼物,便准备答应出兵,可是前几天长孙晟去了我们西突厥,说西突厥人总为牧场和地盘打架,不如按姓氏分封,划清地界,避免纷争。所以可汗拿出十支箭来,将部下分为十部,划定今后的地盘和疆界,一旦内乱平息,我们西突厥人就会重整大军,跟随可贺敦一起攻打大隋。”那侍卫不卑不亢地回答着。

宇文若眉听他言语有礼、说话清楚,颇为欣赏,问道:“长孙晟在你们那里?那我与你们可汗结盟的事情,他知道吗?”

“除了属下之外,可汗再没告诉别的人。”

宇文若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等到明年春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叫安遂迦。”

宇文若眉打量了帐中跪着的这个侍卫,他头发浓密,长眉入鬓,高鼻大眼,身材挺拔,竟是难得一见的突厥美少年。

“安遂迦,你暂时留在都斤山,等长孙晟回大兴城后,你再回去。”

“是,属下谨遵可贺敦吩咐。对了,可贺敦,我在来的路上,捉到一个汉人,他说有边关的消息要禀报可贺敦。”

“你带他进来。”

被安遂迦推搡进来的汉人长得有点鼠头獐脑,宇文若眉望着他,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那汉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叩头道:“回禀公主,小人叫杨钦,原本是越国公杨素府上亲兵,被派到庆州总管、彭城公刘昶府上公干,无意中得知了刘昶的密谋,正要回大兴城禀报二圣时,却听说小的弟弟因在南陈作战逃跑被杨素杀死,还将小的全家灭门了,所以便纵马北逃,替彭国公前来向可贺敦通报消息。”

宇文若眉双眉一扬,问道:“刘昶有何密谋?”

“禀报公主,刘昶本是大周的驸马,公主可曾记得?”

宇文若眉想了起来,彭城公刘昶确实是北周的驸马都尉,娶了周太祖宇文泰的女儿西河公主,算是她的姑父。

可刘昶与杨坚的交情更深,杨坚篡周建隋,刘昶立的功劳不小,长期向杨坚通风报信,还曾带兵围住五王府第。

刘昶在北周不过是个大都督,到了大隋,不但封了柱国、庆州总管,还加封为彭城公,三子承爵,位望隆显。

上次宇文若眉与沙钵略可汗率领突厥兵侵扰边关、为大周宇文氏复仇时,兵至庆州,刘昶率部死守庆州,打起仗来比谁都凶狠卖力。

“记得,他是北周驸马,更是当朝权臣,身为庆州总管、上柱国,对杨坚忠心耿耿。”

“刘昶因久驻边关,屡次上表求告回京,却不得应允,所以对杨坚心怀怨恨,加上西河公主一直没有忘记宇文家的血仇,所以下定决心起兵作乱,庆州有七八万军队,愿与可贺敦里应外合,一同反隋。”杨钦压低声音说道。

还有这种事?宇文家的血仇已经铸下了十年,十年来,刘昶和西河公主连一丝哀情都没表示过,在大隋过着富贵荣华的好日子,她才不信,这种势力正隆的当朝权臣会突然反戈作乱,对抗大隋。

“荒唐,无凭无据,仅以你几句空穴来风之语,叫我如何相信?”宇文若眉毫无兴趣,若是西河公主心中真有这亡国灭家之恨,十年来,她怎么会一封信都没给自己写过?

杨钦从怀中取出一枝玉笏,双手献上,道:“可贺敦,我来的时候,西河公主给了我这枝玉笏,她说你若是不信,就让你看看这个。”

宇文若眉接过这面玉笏,手指不禁一颤,这个玉手板她很熟悉,白玉板上雕着云头,上面刻着一个篆体的“赵”字,正是她父亲赵王宇文招上朝时所携的玉笏,玉笏底部还有一丝不易发现的裂纹,那是她小时候拿着玩耍跌落地下留的痕迹。

“你……她是从哪里得来的?”宇文若眉颤声问道。

这无疑是赵王的旧物,西河公主让来人拿着这面玉笏,用意很明显,就是要宇文若眉不忘父仇、尽快发兵。

“西河公主说,这些年来她从没忘记要替兄弟们报仇,也希望可贺敦能尽快发兵。”杨钦答道,“庆州十天后就将树起反旗,倘若可贺敦能及时响应,那大隋的西北边陲,便会为突厥铁骑踏破。”

宇文若眉望着手中的玉笏,又望着一旁站着的安遂迦,深觉头痛,叹道:“大可汗手下虽有三十万军马,可分派各处,如今仓促之间能直接调动的人马,还不到十万,西突厥的泥利可汗又忙于部落事务、迟迟不能发兵,就算我能说服都蓝可汗引兵攻隋,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少的兵马,又何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