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9 包容的爱

爱一个人,不是索要他全部的爱,而是用爱把他灌满了,让他装不下别人的爱。

沈成阳死了,死得相当凄惨。他在夜总会的包间里,被人钉成耶稣十字架的样子,血流满床。沈秋看了几张照片,直觉得胃部翻涌,想吐得很。

警察局灯光昏暗,沈秋坐在审讯室里,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她面前坐着一个女警,颇有几分同情地看着她。

“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在我的记忆里我昨天应酬完以后就回家睡觉了,如果监控器拍到我出门,最多就是梦游,我不觉得我在梦游状态下,可以心思缜密地进行一次谋杀,而且是这样的谋杀。”沈秋的口气颇为心有余悸,毕竟沈成阳的死状实在太惨了。

她被叫来警局配合调查,警方抽调了小区的监控录像,录像里不但录到了前天她和沈成阳的冲突,竟然还录到她昨天半夜一点离开了小区。

动机有了,不在场证明没有,据说交警的监控录像还拍到了她的车出现在凶案发生的夜总会周围。

有没有搞错?

明明她整晚都在睡觉,车怎么会被开走?且不提今天一早车是好端端停在车库里的,就连车钥匙都安安静静躺在她的大衣口袋里。

沈秋自己都忍不住怀疑,难道说她现在病情日益严重,已经到了双重人格的境地吗?

女警也是爱莫能助的样子,以她办案多年的经验,也觉得沈秋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要把死者弄成那种状态,需要的力气可不小,沈秋体格娇小,本来就不太可能,所以一开始警方内部并没有把沈秋列为第一嫌疑人。然而小区的监控拍下了一切,事实胜于雄辩,他们也是颇为狐疑。

“你也不要太担心,等尸检报告出来,我们会进一步核对,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栾迟一脸严肃地站在外面:“您好,我是沈秋的代理律师,刚才我已经办完了取保候审手续,现在我可以带我的当事人离开了吗?”

“手续齐全的话,当然可以。”女警站起来说道。

沈秋跟着栾迟出了警局,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栾迟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迟迟没有开口。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西下,满地都是余晖,警局的门口种了几棵法桐,深秋时节,叶子簌簌落下,显得萧索又寂寞。

“还有什么坏消息,你一块儿跟我说了吧,我承受得了。”沈秋跟着栾迟上了车,才平静地开口。

栾迟握着方向盘,也不急着开车,沉默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两个消息。许一臣刚刚打电话给我,说沈成阳的死媒体那边已经知道了,他虽然压了下来,但不确定能压几天,沈氏现在乱象丛生,想吃肉的人太多,为了打压股价,你的事可能很快会被媒体挖出来。”

“哦……”沈秋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栾迟这话的意思。事情一旦曝光,那些悲惨的故事很快就会发酵成豪门丑闻,在网络上、媒体上,成为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三”上位,原配自杀,女儿是精神病,儿子被人谋杀。

呵,一场好戏。

“还有一件事,小道消息,警方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你的口红,你的嫌疑更重了。”栾迟重重叹了口气,口气相当无力,“你最近丢过口红吗?”

“我的口红多的是,我哪里知道。”沈秋崩溃地回答。拜托,作为一个化妆的姑娘和轻微强迫症,哪怕只是她常用的口红,没有三五十也有二三十支,哪天丢个一支两支的,她还真的完全觉察不到。

栾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对昨天晚上,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沈秋抬头看了栾迟一眼:“你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沈成阳是我杀的?我有病啊,喝到那种程度,大半夜的再去杀人?”

“你别激动,我不是怀疑你,只是现在各方面的证据都指向你,作为一个律师,我考虑的是,如果帮你做辩护,我们有几成胜算。”栾迟皱着眉头轻声说道,“如果胜算不大,我可能会做有罪辩护,你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沈秋眯着眼看他。

“就是说,以你精神不正常作为切入口,哪怕承认你是凶手,也不用负法律责任。”栾迟双眼清明地看着沈秋,显然在努力让自己显得没有情绪,面无表情,然而沈秋的火还是“噌噌”冒了上来。

“说白了,你也觉得沈成阳是我杀的?”沈秋大吼起来,气得脸色发白,立马开门下了车。栾迟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杀人凶手,她气得浑身发抖,只想远离那隐约带着猜测和指责的眼神。

“小秋,我不是那个意思。”栾迟也只好下车,“你别这样小秋,我真不是那个意思。”他无奈地说道。

“滚!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律师。”沈秋恶狠狠吼道。

她一边走,一边觉得眼眶发热,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满心委屈无处发泄。她受够了这样的一天,一觉醒来就被揪到警察局,带着宿醉的头疼被反复盘问了那么久,到头来,就连栾迟都觉得是她杀了人。她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胃部痉挛得厉害,宿醉的头疼也没有消停。而她现在只希望在这样的时刻,有谁可以跟她说一声:“沈秋别怕,我知道你不可能杀人。”

然而没有,连栾迟都不信她。

沈秋加快脚步,只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流泪的样子。

许多年前,母亲就跟她说过,女人不要在别人面前哭,哭得多了,会连自尊都失去。

沈成阳的死实在闹得太大,沈氏树敌又多,许一臣也没办法一手遮天,不过一天时间,消息就散了出去。周一大清早,沈秋就被堵在公司楼下的车里,没法出门。外面都是记者,拿着长枪短炮,喧嚣的声音即便是车玻璃也挡不住。

“沈小姐,你真的有精神病史吗?”

“沈小姐,你是在什么状态下杀死沈成阳的?”

“听说你母亲死前你一直在国外,她临死前有没有留遗言给你呢?比如叫你复仇什么的?”

……

沈秋漠然地看着窗外。

这世界上,没有人在乎这些问题会给当事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锋利的言语就如同一把尖刀,可以一刀一刀刺在你心间,分分钟把你凌迟处死。

而握刀的人就在外面,他们一脸兴奋,贪婪地看着你的伤口,期待看到你的血、你的泪、你的痛苦,以取悦自己,取悦旁人。至于你的死活,没人在乎。

沈秋突然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看过的一集《动物世界》,是在非洲草原上,病倒的牛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它还活着,只有一口气了,食腐的秃鹫安安静静站在它旁边,等着它咽气以后,享用这顿大餐。沈秋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只牛,被一群秃鹫围在中间,只等着她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