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试药(第3/4页)

“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兮于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

琴音几度凌乱,昭碧霞暗自恼怒。

“琴为心声,碧霞今日似是心神不宁。”仓云缓缓道。

昭碧霞抬头望去,仓云倚在门口,静静看她。

“《雉朝飞》本是齐宣王时处士泯宣,行年五十而无妻,因出薪于郊,见雄雉挟雌而飞,不觉意动心悲,仰天而叹曰:‘大圣在天,恩及草木禽兽,而我独不获。’碧霞此时,怕是体会不了这心境,自然心气浮躁,游离弦外。”仓云似笑非笑,眉目间淡淡阴云。

“不,这是我熟悉的曲目,只是近来常常不安,神色能掩,琴音却泄尽心事。”昭碧霞无奈一笑,起身柔声道,“不过看到云哥,便好了七分。”

仓云轻轻一笑,想上前揽过昭碧霞,不想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便赶紧退了一退。

“仓云公子,大人有请!”昭府家丁进来,冷冷道。

昭碧霞一怔,对家丁正色道:“我同去。”而那家丁一拱手道:“小姐,大人特意嘱咐,只请仓云公子一人过去。”

仓云静色看着昭碧霞,嘴角一扬,便转身阔步出去。

昭府后园,花苑流水,草木葳蕤,一只只竹篾鸟笼挂在树上,昭和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只稚黄莺鸟。

“大人!”仓云叫道,见昭和明知他在身后而不动,只好暗叹一声,上前一拜。

昭和并未转身,仓云拱手恭敬道:“敢问大人召我何事?”

“仓云最擅察言观色,怎会不知我召你何事?”昭和冷笑道,“刚刚你在哪里?”

“碧霞琴室。”仓云沉默半晌,黯然道。不等昭和开口,又肃然道,“我与碧霞两情相悦,还求大人成全。”

“成全?”昭和霍然转身,怒道,“碧霞不谙世事,你以为老夫也玉石不分吗?”

仓云一凛,正色道:“是玉是石,还是碧霞说吧。”

昭和冷冷一笑道:“竖子,你别以为碧霞钟情于你,我就奈何不得。碧霞是我爱女,她的婚事,自然由我做主。”

“大人对碧霞婚事的考虑,想来也不是那么简单吧。”仓云静色道。自从他被昭和叫来,已知自己随时会被逐出昭府,与其卑躬屈膝,不如反其道而行。昭和爱女心切,碧霞对他的情意,是他唯一的筹码。

“这不关你事。”昭和冷冷地说,又看向那笼中鸟继续道,“黄鹂声音悦耳,绿莺俏丽,鹩哥会学舌,各有所长,因此每天能得金粟米、山泉水。但若有天它们觊觎不属于它们的东西,你可知我会如何对它们?”

“大人,就算大人将我逐出昭府,我对碧霞之爱依然不移,相信碧霞亦是如此!”仓云看向昭和,一字一句,波澜不惊。

昭和一时有些犹疑,竟怀疑自己是不是错看了仓云,但不论如何,他都不能和碧霞在一起,于是他缓和口气道:“你说得对,碧霞的婚事,不只关系她一个人。你是明白人,不如当断则断。你在昭府已有数年,我自不会亏待你,你但凡开口,不论多少,我必给你。”

仓云心里一动,面色仍是不改。正思忖衡量,余光却看到昭碧霞从远处走来,他见昭和亦是目光一柔,立刻明白碧霞这枚筹码应该拿得更持久。

“大人当我仓云何人,何必出言辱我!我与碧霞真心相爱,即使她不是昭家小姐,我一样爱她如初。”仓云正色道。

正说着,昭碧霞已走过来,仓云对她淡淡一笑,施礼而退。

“爹,你对仓云说了什么!”昭碧霞愠怒道。

昭和看着仓云的背影,摇头喃喃道:“险些骗过老夫。”

“爹,女儿和仓云真心相爱,非他不嫁!”

“糊涂!”昭和斥道,“碧霞,怪爹不曾教你识人,你怎么会喜欢上这等人!他居心不纯,与你交往亦是看重昭家权势,你速速与他断了交往!”

“呵呵,爹将我嫁入屈府,便是居心纯良了?”昭碧霞冷笑道,“我的婚事自由我做主,爹娘若拦我,休怪女儿做出不敬之事。”说罢愤然拂袖而去。

“你!”昭和气得顿足,此时只叹对女儿太过宠溺,无法解释即使不将她嫁与屈原,他也断然不会接受仓云。刚刚与仓云谈话时他险些信以为真,但仓云听到他财物相诱时眼角那微微一动,已将他的隐晦心思暴露无疑。他不禁感叹,仓云确实连他都险些骗过,再骗碧霞不过易如反掌。而此时碧霞认定自己是被用以权势交易,更有一股失去理性的逆反,无法再心平气和地听任何劝诫。昭和连连摇头,心中亦暗下部署。

昭碧霞适才远远见到父亲逼问仓云,已是满腔怒气,她全然接受仓云穷困潦倒的过去,此时更想保护他。

她径直来到仓云的住所,见仓云已拿一只旧篾箱,一件一件地收拾衣物,她惊呆了,失声问道:“云哥,你要去哪里?”

仓云怔了一怔,并不出声。

“云哥,父亲对你说了什么,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这么走,将置我于何地?”昭碧霞不觉泣道。

“碧霞,我如何舍得离开你。如今并不是我要走,是我无法再留了。”仓云黯然道,“我不过是一个三等门客,能得小姐厚爱,仓云已此生无憾了。”

昭碧霞不禁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时在意过你的身份。如今你说走便走,可有一丝一毫在意过我的感受?”

“碧霞,我何尝不想考取功名,能在令尊面前堂堂正正地向他求亲,却是我时运不济,努力数年也未得一官半职,我有何颜面再纠缠于你?即使令尊大人不叫我走,我亦是无法留了。”

夏、商、西周的人才选拔,多是世卿世禄制,天子或诸侯国君之下的贵族,世世代代,父死子继。至春秋、战国,逐渐发展为察举征辟制,地方官可通过考察查证推荐人才,再由朝廷专人经过考核任用。但因尚无选拔标准,有举荐权的官员常徇私舞弊,因此依然是权贵子弟多以人事得举,贫约守志者常以穷退见遗。寒门难出贵子,仓云心中早已明白。

仓云看向窗外,远山连绵,在江那边,是一片灯火昏黄的草棚。他用尽十年出来,怎么可能回到那里,可如今昭和虽未开口,谁都知道,他是无法在昭府久留了。他看向昭碧霞,她那炙热的情感应该是他的最后一个筹码了。

“碧霞,我恨自己无能,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仓云转身低声道。

昭碧霞只觉得一片心碎,过去扳过他的肩失声道:“云哥,这怎么可以?父亲那里我去和他说明,假以时日,他总会答应的啊。”

这是她喜欢上的第一个男人,他有才华,他眉宇间若有若无的落寞,使他显得更落拓迷人。他说话时盯着人的眼睛,常常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她不能失去他。父亲一心想叫她做争令尹之位的筹码,她厌恶这些官场交易,她看着仓云的眼睛哽咽道:“云哥,你可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