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

母亲死后一个月来,秋叶忙得不可开交。

葬仪的善后处理、对前来帮忙的人表示谢意、遗产的继承等等,必须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

都是些不熟悉的麻烦事。

母亲住院四个月,虽然不在家里,但人还活着。一旦去世,就会发生一些不顺心的事儿。

世上的人情来往,母亲活着时由她一人承担。现在都落到秋叶肩上,使他感到世事繁琐,难以应付。特别是母亲尸骨未寒,自己还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忙得晕头转向。

等所有杂事告一段落,已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

又过了一星期,已接近10月底,母亲去世时的残暑早已远去,到了秋冷的季节。

一天下着秋雨,秋叶俯视庭园里的景色,又一次感到母亲去世后的孤寂。

最不可思议的是,整理母亲的遗物、处理母亲留下的杂务时忘却了孤寂。只有在半夜醒来,或白天无所事事时,才会想起母亲。有时偶然出去喝一杯,回到家里才意识到母亲已经不在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感袭上心头。

秋叶正在茫然若失眺望庭园,雾子打来了电话。

母亲去世后突然老了一截的昌代前来通报,“您的电话”。

拿起话筒一听,原来是雾子的声音。

“听说令堂大人去世了?”雾子张口就用责问的口吻,“为什么不通知我?”

秋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已经忘记雾子了,不想再去破坏她的平静。

“昨天,偶然遇见能村先生,是他告诉我的。”

秋叶点点头,想起雾子已第二次汇来了钱。

“我去拜访一下可以吗?”

“现在?”

“不行吗?”

“不,怎么会呢?”

“如果不给您添麻烦,我这就去。”

他和雾子已经两个月没见面了。

“当然可以,谢谢你。”

“那好,我马上就去。”雾子挂断了电话。

照实说,雾子来吊唁母亲,是出乎秋叶意料的。

母亲死后,秋叶曾经几次想打电话给她,犹豫再三,终于没打。

说得明白些,雾子已从秋叶构筑的爱巢中飞出去了。对已经离他而去的女人,向她通知母亲的死讯已毫无意义。

雾子主动要求来吊唁,那是已经分了手的女人的一种礼仪而已。

仔细一想,雾子本来是守规矩的女人。分手后,继续把钱送来就证明了这一点。在广尾公寓同居时,事事都守规矩。在雾子身上体现着现代女性和古典女性混合的一种品质,这或许是雾子最让人难以忘怀的地方。不管怎样,既然她要求来,就不好拒绝了。

秋叶沉住气等候,一小时后,雾子终于来了。

“八岛小姐来了。”

秋叶坐在书房里,昌代前来通报。她隐隐约约知道秋叶和雾子的关系。

秋叶从二楼书房下来,雾子已在屋里佛龛前合掌行礼。

秋叶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似乎雾子本来就是这个家中的一个成员。雾子还是初次来到这南平台的家中。

“你百忙中,特意来访,深表感谢。”

因为昌代在一旁,秋叶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雾子也郑重其事地答道:

“我实在不知情,来晚了一步,请原谅。”

雾子穿着黑色的丧服,戴着珍珠项链。人好像瘦了些,头发也修整过了,像个贵妇人似的。

“这是小姐送来的花束。”

昌代拿着雾子送来的白黄相间的菊花给秋叶看。

“以前听您说,令堂大人好多了,准备出院。”

确实这样,和雾子见最后一面时是这样安排的。

“人的命运真是令人难测。”

此刻坐在幽静的客厅里,和雾子吵架的事似乎已是遥远的过去。在阳光下,从窗户的缝隙中能望见树木郁郁葱葱的庭园。佛龛在客厅的最里首。

“这儿真安静啊!”

雾子将视线移向窗户上的夕阳。

在夕阳的照射下,浮现出留着短发的雾子的面孔,另一半是暗红的。秋叶从一旁注视她那细细的脖子,有一种轻微的妖艳的感觉。

在这静谧的佛龛前,是不允许有邪念的。因为和雾子的龃龉,耽误了对母亲的侍奉。尽管过去了两个月,秋叶还心有余悸。

“只有您和女佣人在此?”

“现在房子里空荡荡的,心里没有着落。”

秋叶甚至认真地考虑过和雾子结婚,如果那时早下决心,雾子一定会接受,那么两人就住在这里了。

当时犹豫不决,其原因年龄相差太大,怕母亲不会同意,还顾虑到和史子的关系,种种原因,结果自己没有信心迈出这一步。

“现在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么大的房子,多可惜啊。”

“应该将你迎到这儿来。”

顿时,雾子回过头来似乎在问:“什么?”

最后还是微微一笑:

“别胡说八道,会挨老人家训斥的。”

“不是胡说八道。”

“您不觉得可笑吗?”

雾子瞅了一下窗户,将手提包拿在手里。

“我就要告辞了。”

秋叶一看手表,雾子来了还不到十分钟。

“你这就回店里去?”

“嗯,今天我还没去上班哩。”

“可能的话,去喝杯茶,如何?”

雾子抬起头考虑一下,这时昌代搬着插满菊花的花瓶进来了。

“赏花的人一定会喜欢的。”

昌代将花瓶放到佛龛前,雾子又一次合掌表示哀悼。

“您在百忙之中特意来吊唁,非常感谢。”昌代似乎也喜欢雾子,开朗地说。

雾子表示告辞,站起身来。

秋叶跟在她身后,说道:

“我送你一程。”

昌代去开大门,秋叶没理会她,从后门出去,雾子随后跟来。

“走这条路吧!”

秋叶向银杏树阴下的马路走去,雾子默默地跟上。

从秋叶家的古老的石头围墙边稍走几步,就到旧山手大街,从这儿步行去雾子的“安蒂克秋”并不很远。

途中,秋叶弯进一家白色大楼中的咖啡厅,对雾子说:

“请!”

平日的下午,店堂里只有一对客人,静悄悄的。

“好久没有在一起喝茶了。”

“真的……”

两人在咖啡店里面对面坐下,秋叶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两人还像过去一样亲密。

“我见过你一次,开车经过‘安蒂克秋’,你正好送客出来。”

当时,秋叶得知雾子搬了家,前去“安蒂克秋”兴师问罪。

从那以后已过去两个月了,当时的兴奋、激动已完全平息。

随后母亲去世,一时拂去了对雾子执着的心。

“我到了广尾的公寓,人去楼空,真使我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