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

现在,我几乎绝望了。以前,我总是时刻奔波,不停寻找着,总是满怀期待。期待着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生活不该只是这样,不该这样一片空白,生活中总应该发生些什么,我一直等待什么事情发生,也努力寻找着它们。

现在我觉得没什么可期待的了,所以我待在房间里,坐在一张椅子上,什么也不做。

我知道在外面会有一种生活,但是这种生活对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会有点事儿发生,但是我没有兴趣知道。

我在这儿,坐在我家里的一张椅子上。有时候会做点梦,但也不能这么说,我能梦到些什么呢?我只是坐在这儿而已。我不能说感觉很好,因为正相反,我不是为了舒服才待在这儿的。

我觉得我坐在这儿没有任何好处,我也知道过会儿一定要起身。我待在这儿什么都不做也会隐约感到不适,我不知道已经过了几小时还是几天了。但我找不到理由起身去做些别的事情。我就是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显然,我可以收拾屋子,打扫打扫卫生,做做这些事情,没错。屋子很乱,也很脏。

我起码应该起身去把窗户打开,这儿充满着烟味和腐烂的霉味。

这些并不让我很反感。或者说确实有些碍事,但并不足以让我起身。我对这些气味已经习以为常。我闻不到它们,只想着偶然有一天会有人进来……

但是,那个人并不存在。

没有人会来。

不管怎样还是得做点事情。我翻开了不知多久以前我买来放在桌子上的报纸。当然,我懒得去拿报纸,所以我没有动它,从远处读着,什么内容都没进我的脑子里。我放弃了阅读。

尽管我知道在报纸的另一版上,有一个并不那么年轻的男青年,躺在圆形浴缸里,正和我一样读着相同的报纸,看着公告栏和波动的股市走向,很放松,手里握着杯上好的威士忌。他看上去英俊、精神、聪明,熟知一切。

想到这个画面,我忍不住起身开始呕吐,吐向那愚蠢地装在厨房墙上的非内嵌式水槽。呕吐物堵住了不幸的水槽。

我很吃惊,这堆秽物简直比我一天前所吃下的所有东西还要多一倍。看着这些恶心的东西,我又想吐,急急忙忙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我要去街上走走,把一切都忘了。我要和别人一样在街上散步,但是街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行人和商店,没有别的了。

想到肮脏的水池我就不想回家,也不想继续走路,于是我停在了人行道上,背对着一家大商场,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我想那些出来的人应该留在里面,而那些进去的人应该留在外面,这样可以减少很多移动和体力。

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是他们肯定不会采纳。所以,我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动。这儿不冷,我在出口处享用着从商场不断打开的大门里漏出的暖气,我感觉很好,就和刚刚在我房间里一样好。

今天,我愚蠢的生活又重新开始了。五点醒来,然后梳洗,刮胡子,喝杯咖啡。离开家后跑着赶到中心广场,搭上公交车,闭上眼,如今生活中的一切恐惧便浮现在眼前。

公交车一共有五站,第一站在城市的边缘,然后每穿过一个村子便会停一次,公交车经过的第四个村子就是工厂的所在地,我在这儿已经工作了十年。

一家钟表厂。

我用手捂住了脸,假装还在睡觉,可这其实是为了掩盖我的泪水,我哭了。我不想再继续和灰色的罩衫打交道了,不想再登记考勤,不想再启动我的机器,不想再工作了。

我穿上了工作服,登记了考勤,走进了车间。

机器都已经开始运转了,我的那台也是。我只需要坐在前面,把零件拿上来,放在机器的下面,然后踩下踏板。

这是一家位于山谷上方的庞大的钟表工厂。在这里工作的人都住在同一个村子里,除了个别的几个人和我一样住在城里。因为人数不多,所以公交车会比较空。

工厂只生产制造一些零件和半成品,之后再给别的工厂继续加工。我们这儿没有一个人可以组装一只完整的手表。

至于我,就是用机器在一个零件上打孔,十年间的每一天,都在同样的位置上,打同样的孔。我们的工作可以这样概括:把零件放在机器上,然后踩下踏板。

这份工作仅仅让我们可以有口饭吃,有地方住,或者说只是为了保证我们可以明天继续来工厂里工作。

无论天晴还是天阴,灯光都会照亮巨大的车间,喇叭里会播放一些轻柔的音乐,领导认为工人们听着音乐可以更好地工作。

有一个小家伙,也是工人,会卖一些小袋的白色粉末,那是村子里药店的老板专门为我们调制的镇静剂。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成分,有时候也会买点尝尝。服了这些药粉,一天总会过得很快,内心会变得愉快一些。药粉并不贵,基本所有的工人都吃过,领导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药店老板因此发了财。

有时候会发生骚动,一个女人站起来大喊:“我受够了!”

有人把她带走了,然后我们继续工作,他们对我们说:“这没什么,她疯了。”

在车间里,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机器。同事之间不能讲话,除了在厕所里,而且时间不能太长,我们不在的时间会被计算、标注,并记录在案。

晚上下班之后,我们只有时间买点东西,做一顿晚饭,然后早早爬上床睡觉,因为第二天还要早起。有时候,我会想我活着是为了工作,还是工作让我继续活着。

怎么活着呢?

单调的工作。

极低的薪水。

寂寞。

约兰达。

世界上有很多的约兰达。

美丽的金发女郎,多多少少有些愚蠢。

我们从中选择一个带走。

但是,约兰达并不能填满寂寞。

约兰达不会选择来工厂工作,她们会去商店或超市,那里赚钱更少,不过环境比工厂要干净,也更有可能遇到未来的丈夫。

在工厂里工作的多是结了婚的女性。她们十一点的时候会回去准备午饭,领导允许她们这样做,因为她们的工资是按件算的。下午一点,她们就回来和我们一样继续上班,孩子和丈夫也在吃了午饭后回到学校和工厂。

在工厂的食堂吃饭更方便一点,但是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花费会比较多。我可以承受的通常是只点一份当日的特价菜,因为这是最便宜的,味道不是很好,但我不关心这个。

午饭之后,我会读一读从家里带来的书,或者下下棋,自己和自己下,别人喜欢玩牌,也不怎么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