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海捞针(第5/6页)

他们看到他都很惊讶——葛斯,丹,利奥,克里斯蒂,萨尔,整帮人。他们看上去真年轻!小孩子,都还只是小孩子,刚刚二十岁出头,看那茂密的头发,看那满脸的婴儿肥。他以前从未意识到年轻的时候究竟有多么年轻。“喂,”葛斯说,“我以为你在佛罗里达!”有人递给他一瓶兴奋剂。有人把一个胶囊耳机塞到他耳朵里,音量超大的刺耳音乐开始撞击他的颧骨。他跟每个人打招呼,微笑着拥抱对方,解释说棕榈滩是多么无趣,所以他提前回到这个大家庭来了。“伊芳在哪里?”他问道。

“她过一小会儿就会到的,”克里斯蒂说。

汤米·汉伯顿比麦克森晚五分钟走进来。一开始麦克森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这个汉伯顿也是穿越回来的,真实年龄已有三十五岁,但仔细一看不是:种种细微迹象说明他还要年轻一些,比如面部还比较放松,嘴唇仍然带点稚气。事实上,麦克森意识到,汉伯顿从未显得真正年轻过,他看上去岁月无痕,光滑丰润,一成不变。麦克森真想痛痛快快地拿把刀子,捅进对方刮得干干净净的喉咙,但谋杀不是他的风格,也不是解决他问题的理想方案。他反而把汉伯顿叫到一边,给他买了杯饮料,然后轻声说:“我只想让你知道伊芳和我分手了。”

“是吗,尼克?哦,太可惜了!我还以为你俩是这里最稳当的一对!”

“原先是啊,原先。不过现在都结束了,老弟。今年除夕,我会跟别人一起过。还不知道是谁,但不会是伊芳。”

汉伯顿脸色沉重:“太可惜了,尼克。”

“没啥可惜的,无论对我还是对你而言都不可惜。”麦克森笑着说,友好地用胳膊肘推了一下汉伯顿,“听我说,汤米,我知道你喜欢伊芳有好几个月了,这不是什么秘密。她也知道。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是你的障碍了,我很乐意退出,没有任何不快情绪。如果她问我意见,我会跟她说你绝对是她能找到的最佳男人。这是我的真心话,汤米。”

“你真够义气,哥们儿。简直太棒了!”

“我希望她幸福。”麦克森说。

天擦黑时,伊芳来了。麦克森已经好些年没见过她了,看到她那么平淡乏味,完全一副还没长成的样子,几乎还在青春期,他简直吓了一跳。当然,她非常漂亮,剪得很短的金发,蓝绿色快活的眼睛,小巧精致的鼻子,但在他眼里,她一团女孩子气,显得很陌生,他搞不懂以前怎么会跟她那么投入地谈情说爱。不过当然了,那些都是遇到詹妮之前发生的事情。麦克森提前从棕榈滩回来,她对此只略微有些吃惊。当他把她带到海滩,跟她说,他发现她真正爱的是汉伯顿,他没事,不会小题大做时,她眨眨眼,温柔地说:“爱的是汤米?好啊,我想我说不定可以爱上他——虽然我实际上从来没那么想过。但我可以试一试,对不对?我是说,如果你已经真的厌倦了我,尼克。”她好像既不生气,也不伤心,压根就不怎么在乎。

他随后很快就离开俱乐部,用特快传真发了条信息给棕榈滩那个年轻的自己:“伊芳爱上了汤米·汉伯顿。不管你有多难过,看在老天的分上尽快忘了这事,如果你碰巧遇到名叫詹妮·卡特的姑娘,多看她一眼。你不会后悔的,相信我。我就是知道。”落款他写上“一个朋友”,但又在角落里潦草添了一笔他自己一直用的特殊签名字形。他不敢做得更过分。他希望年轻的尼克还有点头脑,能够琢磨出来怎么回事。

一小时内办完了,还不错,他心想。他开车回到位于圣地亚哥市中心的旅行社,重新跳回他自己的年代。

出来的时候,他嘴里那股棉花味又出现了。原来自己给自己做时间调整也是那种感觉,他心想。他很想知道这趟时间旅行导致了什么变化。他只记得,他这么做是为了把自己调到一个名叫詹妮的女人身边,跟她结婚,他显然曾经非常爱她,但是有一天她被人通过时间调整夺走了。显而易见,他期望的反时间调整还没发生,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是单身,身边有三四个固定的女伴——辛迪,梅兰妮,艾丽娜,另外还有一个——但没有名叫詹妮的。葆拉,对,还有一个叫葆拉。但他身边带着一张纸条,字迹已经开始模糊了,上面写着:“这些事你都不记得了,但是在2016年或2017年,你跟原名叫詹妮·卡特的女人结婚,她是汤米·汉伯顿的前妻,不管你多么喜欢现在的生活,你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要幸福很多。”也许吧,麦克森心想。天知道,他是真的开始厌倦单身生活了,现在连葛斯和唐娜也准备正式结婚,一帮朋友里面就剩下他一个光棍了。他觉得有点尴尬。但他还从未遇到过一个真心想跟她过一辈子的女人,甚至愿意处上一年的都没有。这么说来他曾经结过婚,对吧,在时间调整之前?詹妮?多奇怪啊,多么不像他。

天还没黑他就到家了。冲澡,刮胡子,穿戴整齐,前往“船坞之巅”。汤米·汉伯顿和伊芳到城里来了,他答应见面喝一杯。自从汤米接手他兄弟在里维埃拉的别墅之后,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这对夫妇了。老朋友汤米,麦克森心想,久别重逢真不错。还有伊芳,他记得很清楚,鼻子小巧的金发女郎,网球打得不错,身材小巧玲珑。他自己也曾经迷恋过她,十一年还是十二年前,然后才爱过艾德里安,爱过夏琳,爱过乔治亚娜,爱过奈德拉,爱过辛迪,梅兰妮,艾丽娜,葆拉。今晚跟他俩重聚很开心。他踏进摩天电梯,快活地沿着高高的旋转柱身疾速上升,来到俯瞰整个泄湖的镀金小圆顶酒吧。汉伯顿和伊芳已经在那里了。

汤米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打扮时髦的矮个子——但是伊芳的转变让麦克森大跌眼镜。在时间和金钱作用下,她变得沉静而时髦,凹凸有致,婴儿肥早就没了,说话时声音里带有一丝几乎听不出来的法语口音。麦克森拥抱了他们俩,然后被拉到酒吧坐下。

“找到你我真是太开心了,”汉伯顿说,“多少年没见了!这么些年,尼克!”

“简直就跟过了一辈子似的。”

“还是那么有女人缘,老兄?”

“差不多吧,”麦克森说,“你自己呢?还是一天到晚往回跑,去擦三天前的鼻涕吗,汤米?”

汉伯顿咯咯一笑。“哦,那种事我已经不太做了。去年冬天,伊芳和我去看了特洛伊沦陷,但现在我对那些短期时间旅行已经不感兴趣了。我——哦,没那么巧吧?”

“怎么啦?”麦克森问道,注意到汉伯顿在朝他身后黑暗的角落方向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