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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托娅突然移到画面之外,接着又回来了,按了另一个键:“抱歉,够不着。”屏幕变得迷糊不清,她大概是把电话机挪到新的工作地点去了。当图像重新显现的时候,丹沃斯看到她正蹲在一个石头墓穴旁的污水坑里,那可能就是那个她和巴特利差点没抬起来的棺盖。

棺盖上雕刻着一位全副武装的骑士肖像,骑士的胳膊横放在穿着锁子甲的胸部,他那套在沉重铁甲里的双手落在肩头,他的佩剑放在脚边。棺盖紧靠着旁边一个摇摇欲坠的天使像立着,上面刻着的复杂字母半隐半现,他就能看见“Requisc--”。“Requiscat in pace”,安息吧,显然那位骑士并未得到这一祝福。他那石刻头盔下的睡容显出一副非难的神情。蒙托娅已经把一块薄塑料布盖在墓穴敞开的地方,塑料布上缀满了水珠。

蒙托娅直起身来,手里拿着一个装满烂泥的扁平盒子。“喂?”她把盒子放在墓穴的角落,“你说你还要问几个问题?”

“嗯,”丹沃斯说,“你说巴特利在的时候,发掘点再没别人了。”

“是的,”她从额上擦去汗水,“哇哦,这儿又闷又湿。”她脱去那件恐怖分子式样的夹克,放在棺盖上。

“当地人呢?没人到发掘点去吗?”

“要是有人来这儿的话,我会把他们全拉来干活的。”她开始在盒子里的烂泥中挑挑拣拣,挖出几块褐色的石头。“棺盖有一吨重,而我们把它搬开没多久就开始下雨了。我恨不得把任何路过的人都拉来干活,但发掘点太偏远了,都没人路过。”

“国民信托组织的人呢?”

蒙托娅把石头拿到水里清洗,“他们只在夏天时来过这儿。”她把石块一个接一个地拿到挂在支柱上的应急灯下,对着光翻转,查看石块仍然糊着泥巴的边缘。

“鸟呢?”

“鸟?”蒙托娅重复道。

丹沃斯马上意识到,那听起来就好像他是在建议她把路过的麻雀拉来帮忙抬棺盖。“病毒也许是由鸟类传播的,或者野鸭、鹅、鸡这类。发掘点有这些吗?”

“鸡?”她重复道,捏着石头的手停在了半空。

“病毒有时是由动物携带的病毒株与人类携带的病毒株组合产生的,”丹沃斯解释道,“禽类是最常见的传染源,不过有时鱼类也有可能,或者是猪。发掘点有猪吗?”

蒙托娅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好像觉得他是个傻子。

“发掘点在国民信托组织的一个农场里,不是吗?”

“是的,可农场在三公里以外。这儿是一块麦田的中心,周围一头猪也没有,也没有鸟或是鱼。”蒙托娅转回去继续查看石头。

没有鸟,没有猪,没有当地人。传染源不在发掘点。它也许不在任何地方,巴特利身上的流感病毒是自发突变的结果,就像玛丽曾说过的那样,产生于偶然之中,凭空出现,然后袭击了牛津。蒙托娅又把石头举到光线下,用指甲刮着上面星星点点的干结泥块,擦拭着石头表面。丹沃斯突然意识到她是在检查那些是不是骨头。

她显然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一块胡桃大小的不规则骨头,有着弧形表面。她把其余的石块扔回托盘,在她那恐怖分子式样的衬衣口袋里翻找出一把短柄刷,然后开始用力刷着骨头的凹面,一边皱着眉。

吉尔克里斯特决不会接受将自发突变作为病毒来源的,他太执迷于某种14世纪的病毒通过时间通道传送过来的看法了,他也太执迷于他作为代理主任的权势了,他不会让步的。

“我需要与贝辛格姆先生取得联系,”丹沃斯说,“他在哪儿?”

“贝辛格姆?”她依然冲着那块骨头皱着眉,“我完全不清楚。”

“但是——我以为你已经找到他了,你在圣诞节那天打电话来的时候说过你得找他在国家卫生局发的许可证上签字。”

“我知道。我花了整整两天时间给苏格兰的每一个鳟鱼和鲑鱼钓鱼向导打电话,接着我决定不再等下去了。要我说的话,他根本不在苏格兰。”她从牛仔裤里抽出一把小折刀,开始刮着骨头粗糙的边缘,“说到国家卫生局,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一直在给他们打电话,可一直占线。你能不能打电话告诉他们我需要更多的援助?告诉他们这个发掘点拥有不可替代的历史价值,要是他们不给我五个人来,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还有,一个水泵。”刀刃卡了一下,她皱起眉头,刮下更多的碎片。

“要是你不知道贝辛格姆在哪儿,你是怎么得到他的许可的?我记得你说过国家卫生局需要他的签名。”

“没错。”她答道。一块骨头碎屑突然飞溅出去,落在塑料遮布上。她仔细查看了下骨头,然后把它放回扁平盒子中,眉头舒展开来。“我伪造了一个。”她又在墓穴旁蹲下来,发掘更多的骨头。她那全神贯注的表情同科林检查糖球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丹沃斯挂了电话。钟乐手们和芬奇还在钟室里,按照不可动摇的顺序依次敲响大钟,屈着双膝,坚定不移地守在她们的钟旁,就像蒙托娅守着发掘点一样。钟声低沉,隆隆地穿过雨幕,宛若警报,宛若呼求。

摘自《末日之书》(066440-066879)

1320年圣诞前夕(旧历)时间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多了。刚才我从厨房回到大屋时,萝丝曼德告诉我艾米丽夫人找我。当我过去时,艾米丽正在与主教使节热切地交谈,我从她的表情猜想她正在列数洛克神父的种种劣迹,可当我们走近时,她指着我说:“这就是我说到的那个女人。”

她说的是“女人”,而不是“女士”,而且她的语气是不满的,近乎责难。我猜想她是不是把她那套我是个法国探子的看法告诉了主教使节。

“她说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艾米丽夫人说,“但是她谈吐清晰,还认识字。”她转向萝丝曼德:“你的胸针呢?”

“在我的外套上,”萝丝曼德回答,“我放在楼上了。”萝丝曼德嫌恶地离开了。

艾米丽说:“布罗伊特爵士送给我的孙女一个漂亮的胸针,上面还用教会的语言写着话。”她洋洋得意地看着我,“她说出了那些词的意思,还有,今天晚上在教堂里,她在神父开口之前就先说出了弥撒词。”

“谁教你识字的?”主教使节问,因为饮酒的缘故,他的嗓音含糊不清。

我想说是布罗伊特爵士告诉了我那些词语的意思,可我担心他已经否定了这一点。“我不知道,”我开口回答,“我在森林中遇到了埋伏,我的头被打伤了,所以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