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3/5页)

“愿主与你同在,神甫。”艾米丽夫人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可他已经冲出了庄园大门。

接着大家都出发了,盖文在最后,骑着马来了个俗丽浮华的步法,以期得到伊莉薇丝的注目。他们不会把她带到戈斯托去了,不会把她带到远离传送点的地方了。伊芙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甚至都没为盖文与他们同去而感到烦恼。从这儿到考斯只需半天时间,也许傍晚时分他就回来了。

每个人看起来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过那也可能只是圣诞下午的疲乏劲儿上来了,因为大家都是从昨天早上一直熬到了现在。桌子上依然摆满了脏盘子和半满的碗,可没人前去收拾。伊莉薇丝一屁股坐在高背椅上,手臂垂落在两侧,漠不关心地盯着桌子。过了一会儿,她出声叫麦丝瑞,当没得到回应时,伊莉薇丝便也没再叫。她把头倚靠在雕花椅背上,合上了双眼。

萝丝曼德上楼去休息了,伊芙琳在壁炉旁坐下,艾格妮丝跑过来坐在她身边,把小脑袋搁在她的大腿上,心不在焉地玩着铃铛。

只有艾米丽夫人拒绝向午后的疲乏和倦怠低头。“我要让我的新神父主持晚祷。”她说着,上楼去敲卧室的门。

伊莉薇丝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提出反对意见——主教使节说了不要去打扰文书。但艾米丽执意敲了好几次门,声音很大,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等了一会儿,又接着敲,然后下楼来跪在楼梯脚念她的祈祷书,边念边留心着卧室的房门,以便文书一露面就拦截住他。

艾格妮丝用一个指头拍着铃铛,一边打着大大的呵欠。

“你为什么不上楼去和你姐姐一起睡会儿呢?”伊芙琳建议道。

“我不累,”艾格妮丝说着,坐起身来,“给我讲讲那个淘气的女孩后来怎么了。”

“除非你躺下来,我才告诉你。”伊芙琳开始讲故事。还没讲两句,艾格妮丝便睡着了。

下午晚些时候,伊芙琳想起艾格妮丝的小狗来。她小心地把膝盖从艾格妮丝的小脑袋下挪开,走出屋去埋葬小狗。庭院中空无一人,篝火的余烬依然在草地中心焖烧着,但火堆旁已经没人了,村民们肯定也都在享受圣诞午后的小憩。

伊芙琳把布莱基的尸体搬出来,然后走进马房去拿木铲。马房里只剩下艾格妮丝的小马,伊芙琳冲着它皱起眉来,心里琢磨着那位文书要怎样去考斯与主教使节会合。

伊芙琳带着铲子和布莱基已经僵硬的尸体穿过草地向教堂走去,然后绕到教堂北面。她把小狗放下来,开始在结着冰壳的雪里挖掘。地面硬得像石头一样,木头铲子甚至不能在上面留下凹痕。她爬上小山,走到森林边缘,挖着一棵白蜡树下的积雪,然后把小狗埋在松散的落叶堆中。

“安息吧。”她念道,以便能对艾格妮丝说为小狗举行了一场基督教的葬礼,然后她沿着来路下山去。

伊芙琳希望此刻盖文会骑马出现,这样她就能让他在大家都还睡着的时候把自己带到传送点去。她慢慢地走过草地,凝神听着马蹄声,她把铲子靠在围栏上,然后绕过庄园围墙的外围向大门走去,可她没听见任何动静。

她在大门边站到觉得身上有了寒意,然后沿着围墙走回猪圈处,回到庭院里。庭院里依然空无一人,萝丝曼德坐在前厅,披着斗篷。

“你去哪儿了?”萝丝曼德问,“我到处找你。那位文书——”

伊芙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怎么了?他要走吗?”

“不是的。”萝丝曼德起身走进大厅,大厅里空荡荡的。女孩解开布罗伊特爵士的胸针,脱下斗篷:“他生病了,洛克神父派我去找你。”

“病了?”伊芙琳重复道。

“是的。奶奶派麦丝瑞到卧室去给他送些吃的,然后发现他发烧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她的心头。他睡在我曾睡过的床上,伊芙琳想,他感染了我身上的病毒。“他有什么症状?”伊芙琳问。

萝丝曼德打开了卧室的门。

狭小的房间里几乎没有她们立足之地了。洛克神父在床边,伊莉薇丝站在他身后,她的手抚在艾格妮丝的脑袋上。麦丝瑞缩在窗边。艾米丽夫人跪在床脚,身边放着她的药匣子,正忙着调制某种气味难闻的药膏。而屋子里还弥漫着另一种气味,那气味如此浓烈,盖过了药膏里芥末和韭葱的气味,中人欲呕。

除了艾格妮丝,每个人看起来都一脸惊恐。伊芙琳忍不住想,他要死了,他感染了我曾感染的病毒,他要死了。

她朝文书看去。他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只穿着一件亵衣。他的其他衣物散挂在床脚,那件紫红的斗篷拖到了地板上。他的亵衣是黄色的丝绸织成,上面的系带已经解开了,使得他的大半个胸膛露了出来。他病了,我从来没有病成那样,伊芙琳想,即使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

伊芙琳迈步向床走去,脚踢到了一个半空的陶制酒瓶,把它踢得咕噜咕噜地滚到床下去了。文书闻声缩了一下。

“他吃了太多油腻的东西。”艾米丽夫人说着,在石碗中捣着什么。

但那显然不是食物中毒,也不是酒精中毒,他病了,伊芙琳想,病得非常厉害。

文书用嘴急促地呼吸着,喘得像可怜的布莱基一样。他的舌头伸了出来,呈现鲜红的颜色,看上去好像肿了起来。他的脸呈现出更深的红色,表情扭曲,就好像正经受着巨大的恐惧。

伊芙琳怀疑他是不是被下毒了。主教使节那么着急地离开,他还告诉伊莉薇丝让文书一个人待着。14世纪时教会没少干这种事情,不是吗?修道院和大教堂里的神秘暴毙事件,体面的死亡方式。不过那不能说明什么,主教使节权力很大,他完全可以将文书降级,而没必要毒杀他。

“他得的是霍乱吗?”伊莉薇丝夫人问。

不是的,伊芙琳在心底回答,试着忆起霍乱的症状:剧烈的腹泻和呕吐,体液的大量流失,痛苦的表情,脱水,紫绀,极端口渴。

“你渴吗?”伊芙琳开口问道。

文书没有反应,他的眼睛半睁半闭,看上去也肿了。

伊芙琳将手放在文书的额上,他微微缩了一下,发红的双眼扑扇着睁开了,又闭上了。

“他烧得很厉害。”伊芙琳边说边仔细思量,霍乱不会导致这样的高烧,“给我拿块用水浸湿的布来。”

“麦丝瑞!”伊莉薇丝猛地叫道,萝丝曼德递过来一块脏兮兮的破布。

伊芙琳把它叠成长方形,仔细观察着文书的脸。他依然喘着粗气,当她把那块布放到他额上时他的脸扭曲了起来,手紧紧地抓着肚子。阑尾炎通常伴随着的是低烧;伤寒倒是能导致四十度的高烧,但那通常不会出现在发病初期,而且它会引起脾脏肿大,导致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