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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疼吗?”伊芙琳问,“哪儿痛?”

文书的眼睛又扑扇着睁开了一半,他的手在床单上不安地移动着。那正是伤寒[害]症的一个症状,不间断的寒战,但那只会出现在病症晚期,病发后八到九天的时候。她怀疑文书到这儿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发病了。

他们抵达的时候,文书在下马时绊了一下,那个西多会修道士不得不上前接着他。但他在宴席上吃喝得可不少,他还想去抓麦丝瑞来着。那时他不可能已经病入膏肓了,而伤寒起病缓慢,头痛和些微的体温升高是最早出现的症状,一直要到病程的第三周体温才会达到39度。

伊芙琳俯近些,将文书松开的亵衣往两边拉开,查看是否有伤寒病发时出现的玫瑰疹。但是没有。他的颈侧看上去有些许肿大,不过淋巴结肿大几乎是所有传染病共有的症状。她又把他的衣袖持上去,他的手臂上也没有玫瑰疹,但他的指甲显出一种蓝褐色,那意味着缺氧,而紫绀正是伤寒的一个病症。

“他有没有呕吐或是拉肚子?”伊芙琳问。

“没有,”艾米丽夫人回答着,把一团绿油油的糊状物涂在一块亚麻布上,“他就是吃了太多的糖和调味品,那些东西使他的血液烧起来了。”要是没有呕吐症状的话,这就不可能是伤寒,而且这体温也太高了。

文书抬起手把那块破布从额上推开,破布跌落到枕上,伊芙琳把它捡起来,布已经干透了。可除了伤寒外,还有什么病毒能引起如此的高烧呢?

萝丝曼德走上前来从伊芙琳手里接过破布。“用凉水把它弄湿,别拧干,”伊芙琳吩咐道,“洛克神父,帮我把他抬起来。”

洛克把手放在文书的肩上,把他的上半身抬起来。文书枕着的亚麻布上没有血迹。洛克轻轻地把他放下:“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伤寒病?”他的声音里带着好奇,甚至饱含希望。

“我不知道。”伊芙琳说。萝丝曼德把破布递给她,伊芙琳俯身向前,把破布敷在文书额上。

文书的胳膊突然举了起来,狂野地挥舞着,将破布从伊芙琳的手中打飞出去,接着他翻身坐起,对着她拳打脚踢。他一下踢中了她的腿侧,踹得她膝头一弯,差点摔翻在床上。

文书那充血的眼睛睁得眼角几乎都要裂开,直直地瞪视着前方。“无上光荣的主啊。”他用一种怪异的高声调嘶吼着,几近尖叫。

伊芙琳想抓住他的手腕,他的另一只胳膊抡出去,重重地打在她的胸口。

“祈赐予其永恒的安眠,”他吼叫着,在床中间跪坐起来,接着站起身来,“以永恒的光亮照耀他们。”

伊芙琳突然意识到他正在吟唱安魂弥撒。洛克神父抓住文书的亵衣,但文书猛地挣开,接着又继续乱蹬乱踢,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好像在跳舞一样。他踢着墙上的木头,双手四处乱打,但眼神飘忽不定。

“等他靠近这边,我们得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放倒。”伊芙琳说。

洛克神父点点头,屏住了呼吸。其他人仿佛被钉在原地,甚至都没想到要阻止文书。艾米丽还跪在床脚;麦丝瑞几乎整个身子都缩进窗子里去了,双手捂着耳朵,眼睛紧紧地闭着;萝丝曼德已经捡回那块湿漉漉的破布,握在手里,手臂保持着伸出的状态,好像她觉得伊芙琳会再次把它敷到文书额上去;艾格妮丝张大了嘴,目不转睛地盯着文书半裸的身体。

文书双手撕扯着亵衣前面的系带,想把它们都扯掉。

“就是现在!”伊芙琳说。

洛克神父和她一起伸手去抓文书的脚踝。文书跪倒下来,接着猛挥手臂挣脱开去,冲下高床直冲萝丝曼德而去。女孩举起手臂,手里依然握着那块破布,接着文书重重地撞在她的身上。

“垂怜于我。”文书念道,然后他们两人都倒在了地上。

“把他的手抓住,别让他伤着她。”伊芙琳喊,但文书已经停止乱挥乱打了。他躺在萝丝曼德身上,一动不动,他的嘴几乎触到了女孩的嘴,他的胳膊毫无生气地摊放在身侧。

洛克神父抓住文书软绵绵的手臂,把他从萝丝曼德身上推开。文书侧躺着,呼吸轻浅,不再气喘吁吁了。

“他死了吗?”艾格妮丝问。她的声音好像解除了其他人身上的咒语,大家都开始动起来。艾米丽夫人扶着床柱,挣扎着站起身来。

“他没死,”艾米丽在文书身边跪下来,“不过他血液里面的热毒已经跑到他的脑子里去了。事情经常这样。”事情从来不是这样,伊芙琳想。

伊芙琳朝萝丝曼德弯下腰去。女孩躺在地板上,浑身僵硬,眼睛紧紧地闭着,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他伤到你了吗?”伊芙琳问。

萝丝曼德睁开眼:“他把我推倒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你能站起来吗?”伊芙琳问。

萝丝曼德点点头:“我的脚受伤了。”

伊莉薇丝扶着萝丝曼德走到床尾,让她在那个雕花箱子上坐下。艾格妮丝爬上去在姐姐身边坐下。

文书发出低沉不清的嘀咕声,萝丝曼德满怀恐惧地朝他看去:“他是不是又起来了?”

“没有。”伊莉薇丝回答,不过她还是扶着萝丝曼德走到门口,吩咐艾格妮丝说,“把你姐姐带到楼下去,和她一起在火边坐着。”

艾格妮丝扶住萝丝曼德的胳膊领着她走出去。“等文书死了,我们会把他埋在教堂墓园里。”依稀能听见她边下楼边念叨,“就像布莱基那样。”

文书看上去像是死了,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神空洞。洛克神父在他身边跪下,毫不费力地把他扛到肩上。床上一片凌乱,伊芙琳匆匆把被单拉好,然后洛克神父把文书放到床上。

“我们必须把热毒从他脑子里驱逐出去。”艾米丽夫人转身去拿她的药膏,“是那些调味品让他的脑子发热的。”

“不是的。”伊芙琳看着文书。他仰面躺着,胳膊放在身侧,手掌摊开。他那薄薄的亵衣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他的胳膊完全露在了外面。他的腋下有一处鲜红的肿块。“不。”她屏住了呼吸。

那肿块红得透亮,几乎有一个鸡蛋那么大。高烧、肿胀的舌头、臆想、腋下与腹股沟处淋巴肿大。

伊芙琳从床边退开一步。“不可能,”她说,“那肯定是别的什么。”她伸出手去,将肿块处的衣袖拨开。

文书的双手抽搐着,洛克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将它们按在床上。肿块摸上去硬硬的,周围的皮肤显出斑驳的紫黑色。

“不可能,”她喃喃地说,“现在是13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