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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几乎已经有一个苹果那么大了,她的整个肩关节又红又肿。肿块的边缘部分是软的,几近胶状,但中间依然很硬。

伊芙琳打开了洛克带来的酒瓶,往一块布上倒了些酒,然后用布轻轻地擦了擦肿块。肿块摸起来就像一块牢牢嵌入皮肤的石头,伊芙琳甚至怀疑这把刀子能不能切动。

她拿起刀子,悬停在肿块上方,担心会切到动脉,会使感染扩散,会把情况弄得更糟。

“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洛克开口道。

伊芙琳低头看着女孩,心想,即使我杀了她,我也不会让她的情况再恶化下去。

“抓住她的胳膊。”伊芙琳说。洛克压住女孩的手腕和前臂,把她的胳膊按在地板上。萝丝曼德仍然纹丝不动。

伊芙琳深吸了一口气,把刀子放在了肿块上。

萝丝曼德的胳膊抽搐起来,扭动肩膀本能地想躲开刀子,瘦小的手紧紧地握成爪状。“你想干什么?”她嘶哑地喊道,“我要告诉我爸爸!”

伊芙琳猛地把刀子收回来。洛克抓住萝丝曼德的胳膊,把它再次按到地板上,女孩用另一只手无力地挥打着他。

“我是纪尧姆·德·伊夫瑞领主的女儿,”她喝道,“你不能这样对我。”

伊芙琳躲开女孩无力的攻击,爬到她的脚边,小心不让刀子伤到了她。洛克探身向前,轻松地抓住了她的两个手腕。萝丝曼德无力地朝伊芙琳踢去。圣餐杯倾翻在地,酒液洒了出来,在地上形成颜色深暗的一洼。

“我们得把她捆起来。”伊芙琳意识到自己正像个谋杀犯一样高举着刀子。她用一条扯好的布把刀子裹起来,然后又把另外一块布撕成长条。

洛克把萝丝曼德的手腕拉过头顶绑起来,伊芙琳则把她的脚踝绑在了一条翻过来的长凳的腿上。

洛克身体前倾,用身体压住女孩的前臂,伊芙琳在肿块上切了一刀。

鲜血慢慢渗出,接着泉涌而出,伊芙琳心中一沉,我切到动脉了。她和洛克同时扑向那堆布,她抄起厚厚一把布,卷起来,堵在伤口上。它们很快就被鲜血浸透了,洛克又递给她一把,她刚松手准备去接,鲜血便从细小的切口喷涌而出。她用外套下端堵住切口,萝丝曼德无助地低声呜咽着,就像艾格妮丝的小狗。

是我杀了她,伊芙琳想,我没法止住血。但血流已经停住了。她把外套边角压在伤口上,数到一百、二百,然后小心地揭起一个角来。

切口还在流血,但混合着粘稠的淡黄色脓水。洛克侧过身子想去擦,但伊芙琳拦住了他。“别动,那里头都是瘟疫细菌。”她边说边拿走了他手里的布,“别碰它。”

她擦掉了令人作呕的脓水。脓水又流出来了些,接着流出来的是清澈的液体。“我觉得毒已经流干净了,”她对洛克说,“把酒给我。”她环视四周,想找块干净的布用来倒酒,但为了止血他们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布。

伊芙琳小心翼翼地倾斜酒瓶,在切口上滴了几滴深色的酒液。萝丝曼德没有任何反应。她的脸色灰白,好像身体里的血已经全部流干了。

洛克解开了萝丝曼德的手,他把她了无生气的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手里:“她的心跳有力些了。”

“我们需要更多亚麻布。”伊芙琳说,然后痛哭失声。

“我爸爸会因为你们对我做的事情绞死你们。”萝丝曼德说。

摘自《末日之书》(071145-071862)

萝丝曼德失去了意识。昨晚我切开了她的淋巴肿块以放出毒液,我担心我只是让事情更糟糕了。她流了很多血,她的脸色非常苍白,脉搏虚弱得我几乎完全感觉不到。文书的情况也更糟糕了,他的皮肤不停地出血,很显然他活不了多久了。

伊莉薇丝夫人、艾米丽夫人和艾格妮丝都还好,虽然艾米丽夫人好像快要疯了,她不停地想找个人来咒骂。今天早上她扇了麦丝瑞的耳光,斥骂她说这一切都是上帝在责罚她的懒惰和愚蠢。

麦丝瑞的确又懒惰又愚蠢。我们完全不能把艾格妮丝放心地交给她照看,连五分钟都不行,今天早上我让她去打水给萝丝曼德清洗伤口,她足足去了半个小时,然后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我什么都没说。我不想让她再挨艾米丽夫人的打,而艾米丽夫人正虎视眈眈地想找我的茬。麦丝瑞忘了打水,我不得不亲自出去打水,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她从祈祷书上抬起头来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完全能想象得到她在想什么——我对这场瘟疫太过了解,所以我不是为了逃避它而来的;我是假装失忆的;我不是受伤了,而是生病了。

她如果这样指控我,我担心她会让伊莉薇丝夫人相信是我导致了这场瘟疫,伊莉薇丝就不会再相信我,她们会拆掉隔断,然后一起祈祷上帝拯救他们。

而我该怎么给自己辩解呢?说我来自未来,我了解关于黑死病的一切,只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回去,只是不知道没有链霉素该怎样治愈这种疾病?

盖文还没回来。伊莉薇丝急得要发疯了。洛克去做晚祷的时候,她站在大门口盯着大路,没穿外衣,也没戴头巾。我怀疑她是不是觉得盖文可能在去巴斯之前就已经被感染了。

沃尔夫村长快要死了,而他的妻子和一个孩子也染上了瘟疫。他们没有淋巴肿块,但那个女人的股沟处有几个豆大的小肿块。和以前相比,洛克需要被提醒更多次才记得戴上面罩后才接触病人。

历史文献上说,黑死病期间,当时的人们陷入了恐慌,他们吓破了胆,匆匆奔逃,把病人扔下不管,尤其神父更甚,但事实并非如此。

大家都很害怕,但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而洛克的表现尤其让人惊叹。我给村长妻子检查身体时,他一直坐在她的身旁握着她的手。即使在那些最最令人作呕的工作面前,他也从未退缩——给萝丝曼德清洗伤口,倒马桶,给文书擦洗身子。他好像永远不会感到恐惧,不知道他的勇气从何而来。

他坚持着祈祷,他向上帝诉说着萝丝曼德和其他病人的情况,报告他们的病情和我们为他们所做的努力,就好像上帝真的能听到一样。

我忍不住想,也许上帝真的存在,只是被一些比时间帷幕更糟的东西与我们隔开了,所以他不能到来,不能来拯救我们。

我们能从钟声中听到死神的狞笑。村民们会在葬礼后敲响丧钟,死者是男人则敲9下,女人则敲3下,孩子敲1下,然后持续敲上1个小时。伊瑟克德今早死了两个人,而奥斯尼的钟声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停过。我告诉过您当我传送过来时曾听到西南部有一个大钟鸣响,但它再没响过。我不知道那意味着瘟疫没有蔓延到那个地方,还是那里已经没人能敲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