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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可能,”伊芙琳说,“现在不可能是1348年。”但一切都说得通了——艾米丽的神父死了,她们没有带任何仆人随行,伊莉薇丝不愿意派盖文去牛津查找伊芙琳的身份。

“发生了什么事情?”伊芙琳的声音高得失控,“发生了什么?我应该被传送到1320年。1320年!丹沃斯先生说我不该来,他说中世纪研究组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们不可能把我送到一个错误的年份。”她停了一下,接着说:“你们必须离开这儿!这是黑死病!”

她们都满脸疑惑地看着她,她想,肯定是翻译机又出毛病了。“这是黑死病,”她又说了一遍,“蓝病!”

“不。”伊莉薇丝轻呼。

伊芙琳对她说:“伊莉薇丝夫人,你得带着艾米丽夫人和洛克神父下楼到大厅去。”

“这不可能。”伊莉薇丝喃喃说道,但还是牵着艾米丽夫人的胳膊出去了,艾米丽把膏药紧紧抓在手里,就好像那是她的圣物匣。

麦丝瑞飞快地跟上她们,双手紧紧捂着耳朵。

“你也得离开,”伊芙琳对洛克说,“我会留在文书身边的。”

“唔……”文书在床上呻吟着,洛克转过身向他看去。文书挣扎着想起身,洛克开始向他走去。

“别过去!”伊芙琳说着,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不能靠近他。”她挡在洛克和文书中间。“文书的病会传染。”她说着,希望翻译机能把这话翻译出来。“会传染,它通过跳蚤和……通过空气和病人呼出的气传播。这是一种致命的疾病,差不多所有靠近的人都会死掉。”

伊芙琳不安地看着洛克,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她的话。14世纪时,人们对微生物与疾病的传播方式还一无所知。当时的人们相信黑死病是上帝降下的责罚,他们认为它是通过在乡间飘荡的有毒雾气传播的,或是通过死人的注视或魔法传播的。

“神父。”文书唤道,洛克想绕过伊芙琳走过去,但她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掉。”洛克说。

伊芙琳弯腰捡起了一条布,艾米丽夫人把它们撕开用来涂药膏。“你得用这个挡住嘴巴和鼻子。”

她把布条递给他,神父看着它,皱起眉头,然后把布条折成平平的小块,围在脸上。

“把它系上。”伊芙琳捡起另一块布,她把它沿着对角线折起来,盖在鼻子和嘴上,就像强盗的面罩一样,然后在后面打了一个结。“像我这样。”

洛克照做了,笨拙地打了一个结,然后看着伊芙琳。伊芙琳让到一边,洛克向文书弯下腰去,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别——”她出声制止,洛克抬起头来看着她,“除非必要,别再碰他了。”

当洛克给文书检查时,伊芙琳屏住了呼吸,担心文书会突然再次发作起来袭击洛克,可他纹丝不动,腋下的淋巴处开始缓缓渗出血和绿色的脓液。

伊芙琳把手放在洛克的胳膊上以示制止。“别碰,”她说,“他应该是在跟我们打斗的时候把肿块弄破了。”她用一块艾米丽的药膏布条擦掉了血和脓液,然后用最后一块布把伤口包扎好,紧紧地系在文书的肩膀上。文书没有躲开也没有出声,当她看着文书的时候,发现文书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洛克把手放在了文书胸口上,她看到了微弱的起伏。“我得把圣器拿过来。”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过来,听起来几乎像文书的一样模糊。

不,伊芙琳在心底狂呼,恐慌再次凶猛袭来。别去。要是文书死了怎么办?要是他醒过来怎么办?

洛克直起身子。“别害怕,”他说,“我会回来的。”他匆匆地出去了,门都没关。伊芙琳走过去关门。她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声音——伊莉薇丝和洛克的声音。她应该告诉他别跟任何人说话。艾格妮丝的声音响起来,“我想跟凯瑟琳待在一起。”然后小女孩开始号哭,萝丝曼德生气地回应。

“我要告诉凯瑟琳。”艾格妮丝气愤地说。

伊芙琳猛地关紧了门,上了门闩。

艾格妮丝不能进到这儿来,萝丝曼德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能。她们不能暴露在病毒中。瘟疫无药可医。唯一保护她们的办法就是不让她们感染病毒。她脑子疯狂地转着,试着想起她所知道的关于鼠疫的一切。她曾在十四世纪史的课上学习过相关知识,阿兰斯医生在给她接种疫苗时也曾跟她谈起过这种病。

鼠疫有两种不同的类型,不,是三种——一种是病菌直接侵入血流,几小时之内就致人于死地;腺鼠疫由鼠蚤传播,就是会导致腹股沟腺炎的那种;还有一种是肺鼠疫,它不会导致淋巴腺发炎,病人会咳嗽咯血,这种鼠疫通过飞沫传染,是传染性最强的一种。文书的淋巴腺发炎了,所以他患的应该不是传染性最强的那种,短暂地接近病人应该不会受到传染——因为跳蚤得从一个人身上跳到另一个人身上。

伊芙琳眼前突然栩栩如生地浮现出文书扑到萝丝曼德身上把她压在地板上的情形。要是萝丝曼德被传染了怎么办?

“渴。”文书呻吟着,用肿胀的舌头舔着嘴唇。伊芙琳给他倒了杯水,他贪婪地大口喝着,然后呛到了,把水喷在了伊芙琳身上。

她慌忙后退,扯下弄湿的面罩,发疯似地擦拭着胸口。她自言自语道,这种鼠疫不通过飞沫传播,而且你已经接种了疫苗,进行了T细胞增强术。可她也不应该感染那种无名病毒,更不应该被传送到1348年。

“发生了什么事呢?”伊芙琳小声嘟囔着。不可能是时滞,丹沃斯先生一直因为他们没有进行时滞量检查而感到不安,但即便是最坏的情况,时滞量也应该只有几周,而不是28年。肯定是时间通道出了什么问题。

文书坐了起来,一条腿伸下床沿,好像想走。“帮帮我。”他想把另一条腿挪下来。

伊芙琳转向文书:“还有谁得了这种病?主教使节得了吗?”她想起了使节灰败的脸色和颤抖的样子,他将斗篷紧裹在身上。他会传染所有那些人——布罗伊特和他傲慢的姐姐,还有那几个喋喋不休的女孩,还有盖文。“你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得病了,是不是?”

文书向她伸出僵直的手臂,像个孩子一样。“帮帮我。”他倒了下去,他的头和肩膀几乎要掉下床去了。

“你不配得到帮助,你把鼠疫带到了这里。”

门口传来敲门声。“是谁?”伊芙琳生气地问。

“洛克。”他的声音透过门传过来,她感到了一丝放松和欣喜,幸好他回来了,可是她没有动。她低头看着文书,他一半身子耷拉在床沿,张着嘴,肿胀的舌头填满了整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