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分水岭时刻 第二章(第5/6页)

我想象得出。至少我有些准备,尽管准备得不很充分。但是,严格地说,一个穿越时空的人有办法充分准备吗?

“我呆了多长时间?”

“两分钟。我告诉过你,总是两分钟。不管你在那里多久。”他咳嗽一声,朝一张新餐巾纸里吐出一口痰,折起来装进口袋。“每次你走下台阶,都是1958年9月9日上午11点58分。每一次去感觉都像是第一次。你去了哪些地方?”

“肯纳贝克果品公司。喝了根汁汽水。真是太妙了。”

“是的,那里的东西味道不错。没有防腐剂之类的东西。”

“你认识弗兰克·阿尼塞吗?我见到了他十七岁时的样子。”

我以为阿尔会笑,他却认为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当然,我见过弗兰克很多次。可他只见过我一次——我是说在那个年代。对弗兰克来说,每一次都是第一次。他从外面走进来,是吗?从他的雪佛兰车里下来。‘泰特斯已经把卡车运到升降间了,’他告诉他父亲。‘说五点能准备好。’我听过不下五十遍。我不是说每次回去我都会去果品公司,但是每次去都会听到。然后是女士们进来挑选水果。西蒙兹太太和她的朋友们。就像一遍又一遍看同一部电影。”

“每一次都是第一次,”我慢慢地说了一遍,一字一顿,尽量让这些字能让我的脑子理出个思路。

“没错。”

“你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第二次见你,不管你已经见过他们多少次。”

“没错。”

“我可以回去跟弗兰克和他的爸爸进行同样的对话,他们却不知道。”

“正是这样。或者你可以做些改变——不点根汁汽水,来份香蕉船冰激凌——当然,谈话也会随之不一样。唯一可能会怀疑这些变化的是黄卡人。但他喝得烂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感觉了。

要是我说得没错的话,他肯定察觉到什么了。如果他察觉到了什么,那是因为他碰巧坐在兔子洞附近。或者不管是什么洞。可能它会释放出一种能量场。黄卡人——”

他又开始咳嗽,没法继续说下去。看着他俯下身,用手撑着身体,竭力不让我看到他有多痛——疾病如何在他身体里折磨他——这事儿本就令人心痛。再这样下去,他撑不了多久的,我想,他要不了一个星期就要进医院了,很可能只有几天。这难道不是他叫我来的原因吗?他得在癌症让他永远闭嘴之前将这个神奇的秘密告诉别人。

“我以为今天下午可以将所有情况都告诉你。

但是不行,”再次控制住自己之后,阿尔对我说道。

“我得回家吃点药,休息一下。我这辈子从没吃过比阿司匹林更烈的东西,奥施康定那玩意儿就像熄灭一盏灯一般把我放倒。我会睡六个小时左右,然后就感觉能好上一阵子。变得有力气些。

九点半你能到我家吗?”

“可以,不过我不知道你住哪儿,”我说。

“温宁街上的小房子,19号。门廊边上有个稻草人。很容易找到。稻草人手中挥舞着旗子。”

“我们要聊什么,阿尔?我的意思是……你已经向我展示过了。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话是这么说……可这相信能持续多久?我对1958年的造访如同梦境一般,已经开始模糊。几小时(多不过几天)后,我可能会深信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我们有很多要聊的,伙计。你会来吗?”

他没有再提垂死之人的临终请求,但我从他眼神中读出了这样的意思。

“好吧,要我开车送你回家吗?”

他眼睛一亮。“我有台卡车,只有五个街区远,我自己能开回去。”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我说,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比实际感觉更有信心。我起身将我的东西装进口袋。摸到他给我的一沓钞票,掏了出来。

现在我发现了五元面值钞票的变化。可能其他面值的钞票也会有不同。

我递给他,他摇摇头。“不用,你拿去吧,我花不完。”

我还是把钱放在桌上。“如果每一次都是第一次,每次带回来的钱怎么保存?下一次去的时候不会少吗?”

“我也说不清,伙计。我告诉过你,有很多东西我也搞不懂。有很多规则,我只弄清了其中的一些,为数不多。”他的脸上露出惨淡而又真实的笑容。“你把根汁汽水带回来了,对吗?还在你的胃里折腾,对吧?”

事实的确如此。

“好,你去吧,杰克,晚上再见。等我休息好了我们聊个痛快。”

“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他朝我一挥手,似乎是说尽管问吧。我留意到,他一向格外干净的指甲变得枯黄干裂。又一个不祥之兆。虽然不像快速消瘦三十磅体重那么糟糕,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父亲常说,从一个人的指甲就能看出他或她的健康情况。

“有名的富客汉堡。”

“怎么了?”他的嘴角挂着微笑。

“你卖得便宜是因为你买得便宜,对吧?”

“从红加白日杂店买的牛颈肉,”他说,“五十四美分一磅。我每周都去。最近一次,我离开福尔斯镇去了很远的地方。我跟屠夫沃伦交易。如果我要十磅牛颈肉,他会说,‘立等可取!’如果要十二磅或者十四磅,他就会说,‘得等一会儿,我再帮你绞点儿新鲜的。家人聚餐吗?’”

“每次都这样。”

“是的。”

“因为总是第一次。”

“正确。想一想,就像《圣经》里面包和鱼的故事。我每周都买同样的牛颈肉,卖给成百上千的顾客,尽管有那些愚蠢的关于猫肉汉堡的传言,而且还传个没完。”

“你总买同样的牛肉,长期如此。”我想要理出个头绪。

“同样的牛肉,同样的时间,同一个屠夫。

同样的对白,除非我说点儿什么不一样的话。我承认,伙计,有时我想走到他面前对他说,‘沃伦先生,你过得怎么样,你这个老秃头?最近有没有操他妈的蛋?’他不会记得的。可我从来没这么问过。因为他是个好人。我在那里遇到的很多人都是好人。”说到这里,他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不明白你怎么能够在那里买肉……在这里销售……然后再去买。”

“加入俱乐部吧,伙计。我非常高兴你还在这里——我本来以为会失去你的。比方说,我打电话到学校,你不一定会接。”

我隐隐有些希望自己没接那个电话,可却没说出口。也许我不必说。他病了,但不是瞎子。

“晚上去我家吧。我会告诉你我的想法,然后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但你得快点儿拿主意,因为时间不多了。你不认为,我储藏室里出现隐形台阶是件讽刺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