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十八章(第6/8页)

但是我没有时间思考。我伸手接住了坠落的台灯。然后,我站在那里,紧紧握住它,不停地颤抖。小房子里像火炉一样闷热,我能闻到自己的汗臭。要是他们回来闻到了怎么办?他们怎么会闻不到呢?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疯了。当然,聪明的做法是取走窃听器……然后溜之大吉。我可以来年4月10日再接近奥斯瓦尔德,旁观他试图干掉埃德温·沃克将军,要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到时我就想办法杀了他,就像杀弗兰克·邓宁一样。就像他们在克里斯蒂的匿名戒酒会上说的一样,简单点儿,笨蛋。上帝啊,为什么当世界的未来危如累卵之际,我却在摆弄一盏装了窃听器的旧货店里的台灯?

是阿尔·坦普尔顿回答了我。你在这儿是因为不确定的窗户仍然敞开着。你在这儿是因为乔治·德·莫伦斯乔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么奥斯瓦尔德可能不是幕后真凶。你在这儿是为了拯救肯尼迪,为了有一个可靠的开始。所以,把那该死的台灯放回该放的地方。

我把台灯放回该放的地方,尽管我很担心不稳当。要是李自己把它从衣柜上碰下来,等陶瓷底座摔碎之后看到里面的窃听器呢?或者要是李和德·莫伦斯乔特在屋里谈话时没有开台灯而且声音太低,我的远程麦克风收不到怎么办?那样的话,一切都是徒劳。

那样想的话,你是永远做不成煎蛋卷的,伙计。

最终说服我的是我想到了萨迪。我爱她,她也爱我——至少她曾经爱过——我已经抛开那一切来到这条臭狗屎似的街道。看在耶稣的分上,离开之前我至少得听听乔治·德·莫伦斯乔特有什么说的。

我溜进后门,嘴里含着笔形电筒,把窃听电线接到录音机上。我把录音机丢进一个生锈的克罗斯克起酥油罐子里保护起来,把罐子藏在我已经准备好的墙砖与木板的隐蔽处。

然后,我回到自己在同一条臭狗屎似的街上的臭狗屎似的小房子,开始等待。

12

他们只有到天很黑的时候才会使用台灯。是为了节省电费吧,我想。此外,李是个工人。他睡得早,他睡觉后玛丽娜也就睡了。我第一次检查磁带时,听到的差不多都是俄语——死气沉沉的俄语,因为录音机的速度超慢。要是玛丽娜尝试说英语词汇,李就会训斥她。不过,有时候,如果琼烦躁,他就对琼说英语,总是用低沉抚慰的腔调。有时候他还唱歌给琼听。超慢的录音让他听起来像是魔鬼在说:“乖乖睡,宝贝。”

有两次我听到他打玛丽娜,第二次,俄语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你这个讨厌的贱货!我想我妈那么说你,可能是对的!”之后是摔门的声音,以及玛丽娜的哭声。当她关掉台灯时,声音戛然而止。

9月4日晚上,我看到一个十三岁上下的小孩来到奥斯瓦尔德的门口,肩上扛着一只帆布袋。

李光着脚,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开了门。他们说了些什么。李请他进屋。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李拿起一本书给孩子看,那孩子怀疑地看着书。没法用定向麦克风,因为天气转凉了,窗户都关着。

但是比萨斜灯打开了,当我第二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取回磁带时,听到了一段有趣的对话。播放到第三次的时候,我几乎听不到那慢吞吞的声音了。

那个小孩是推销订阅报纸——或者是份杂志——的,报纸名字叫《格利特报》。他告诉奥斯瓦尔德一家,上面有各种各样有趣的内容,《纽约时报》不屑一顾的内容(他将其标榜为“乡村新闻”),加上体育和园艺常识。还有他所谓的“小说故事”和连环漫画。“你在《时代先驱报》上是看不到《摩登姑娘》的,”他对他们说。“我妈妈喜欢看《摩登姑娘》。”

“孩子,这不错,”李说,“你是个小商人,对吧?”

“呃……是吧,先生?”

“告诉我你挣多少钱。”

“每一角钱我只挣四分,但这不是关键,先生。

我最在乎的是奖品。奖品比卖克罗芙兰油膏的孩子得到的好些。见鬼去吧!我会得到一把点22步枪!我爸说我能得到一把。”

“孩子,你知道你被剥削了吗?”

“嗯?”

“他们拿走了一角的硬币。你得到的是几分钱,还有步枪的承诺。”

“李,他好孩子,”玛丽娜说,“乖。走吧。”

李没管她。“你得看看这本书,孩子。你能读懂封面吗?”

“能,先生。上面写的是《工人阶级的状况》,作者是弗雷德里希……英格斯?”

“恩格斯。里面谈的正是希望通过挨家挨户兜售东西成为百万富翁的男孩儿身上发生的事。”

“我不想成为百万富翁,”男孩反驳说。“我只想要把点22步枪,那我就能像我的朋友汉克一样在垃圾堆里射老鼠了。”

“你给他们卖报纸赚几分钱,他们大把赚钱,卖你的汗水,卖成千上万像你这样的孩子的汗水。

自由市场并不自由。你得教导自己,孩子。我就这样做了,我像你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教导自己了。”

李给《格利特报》报童上了十分钟的课,讲资本主义的罪恶,最后以卡尔·马克思的名言结尾。

男孩耐心地听完,然后问道:“那你准备订一份吗?”

“孩子,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一个词了吗?”

“是的,先生!”

“那你应该知道,这个社会从我身上窃取一切,也正在从你和你的家人身上偷窃一切!”

“你破产了吗?你为什么不这么说呢?”

“我一直在试图告诉你为什么我破产了。”

“噢,得了吧!我本来可以多去三家的,但是现在我不得不空手回家了,因为快到我的宵禁时间了!”

“祝你好运。”玛丽娜说。

前门铰链老旧,尖叫着打开,然后嘎吱嘎吱地关上(门已经太累了,无法砰声关上)。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李用平和的声音说:“你看。

这就是我们要奋起反对的。”

不久之后,台灯灭了。

13

我的新电话几乎没响过。德凯打来一次——很短暂,你过得怎么样呀这样的问候电话——仅此而已。我告诉自己,别期待太多。学校又开学了,头几个星期总是焦头烂额。德凯很忙是因为埃利女士又返聘了他。发了几句牢骚之后,他说,他允许埃利把他的名字写在代课名单上。埃利没有打电话是因为她有五千件事情要做,很可能有五百起小型灌木林火要扑灭。

德凯挂断电话之后我才意识到,他没有提萨迪……李给小男孩上课的两个晚上之后,我决定,我得跟萨迪聊聊。我得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她只说一句:“请别打电话给我,乔治,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