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十九章(第4/8页)

“妈,走吧!

“我正在走。”她像小女孩儿一样把手指捻起来做成再见的手势,走了。

玛丽娜走到李身边,像抱着盾牌一样抱着孩子。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他们争吵起来。

家庭团结随风而逝。由玛格丽特一手促成。李接过孩子,一只臂弯摇晃着她,然后——丝毫没有预警的情况下——一拳打在妻子的脸上。玛丽娜倒了下去,嘴和鼻子流出血来,她大声哭泣。李看着她。孩子也在哭。李摩挲着琼的细发,亲吻她的脸颊,又摇晃几下孩子。李踢了玛丽娜身侧一脚,她又倒了下去。我只能看见她浓密的头发。

离开他,我想,尽管我知道她不会的,带上孩子,离开他。去找乔治·布埃。不得已的话,去给他暖被窝。但是,离开那个瘦骨嶙峋、受他妈妈支配的怪物。

但是,是李离开了她,至少暂时如此。我再也没有在梅赛德斯街看到他。

5

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开。李去了达拉斯找工作。

我不知道他呆在哪儿。根据阿尔的笔记,是在某某地方,但事实证明不对。或许,他在市中心的便宜公寓里找了个地方。我不关心。我知道,他们会一起出现,租住我楼上的公寓。目前,我已经受够他了。不必听他每次对话都会出现十几次的、慢吞吞的“我知道”也是种乐事。

感谢乔治·布埃,玛丽娜安然脱险。玛格丽特造访以及李离开之后不久,布埃和另外一个男人开着雪佛兰卡车过来接她。当皮卡车离开梅赛德斯街2703号时,母女两人在车里睡觉。玛丽娜从苏联带回来的粉色手提箱里铺着毯子,琼在这临时的巢里熟睡。卡车开动时,玛丽娜将一只手放在小女孩儿的胸口。跳绳女孩儿们在一旁观看,玛丽娜朝她们挥手。她们也挥起手来。

6

我在达拉斯黄页里找到乔治·德·莫伦斯乔特的地址,跟踪了他几次。我好奇他会跟谁见面,但如果是中情局的人,兰斯基黑帮的部下,或者别的同谋者,我怀疑我可能已经知道。我只能说他没有见任何我觉得可疑的人。他去上班,去达拉斯乡村俱乐部打网球或者跟他妻子游泳,他们去了好几家脱衣舞夜总会。他没有骚扰脱衣舞者,但是偏爱在公共场合摸他妻子的胸脯和屁股。她似乎也不介意。

有两次他跟李见了面。一次是在德·莫伦斯乔特钟爱的脱衣舞夜总会。李看起来对周围环境感到不自在,他们没有呆多久。第二次,他们在布劳德街上一家咖啡店一起吃中饭。在那儿待到差不多下午两点,聊天,喝了无数杯咖啡。李开始站起身,又考虑了一下,点了些别的。女招待给他拿来一份派,他递给她什么东西,她草草地看了一眼,放进围裙口袋。他们离开后我没有跟踪,而是走到女招待身边,问她我是否能看一眼年轻人给了她什么。

“你不能拿走,”她说着,递给我一张黄纸,顶上用黑色小报字体写着“放开古巴!”,报纸敦促“热心人士”加入这个精密组织在达拉斯——沃斯堡的分支。“不要让山姆大叔欺骗你!来信寄1919邮政信箱,索取未来会议详情。”

“他们谈了些什么?”我问道。

“你是警察吗?”

“不是,但我比警察给的小费更多。”我说着,递给她一张五元的钞票。

“那东西,”她一边说,一边指着传单,奥斯瓦尔德肯定是在他新的工作地点复印的。“古巴。

好像我只有一点点在乎。”

但是,10月22日晚上,不到一周之后,肯尼迪总统也在谈论古巴。然后,每个人都有一点点在乎了。

7

一个令人沮丧的真理就是,井干方知水珍贵。

但是,1962年秋天之前,我没有意识到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摇撼你天花板的小脚丫的脚步声。楼上一家搬走之后,西尼利街214号蒙上了一层恐怖的诡异。我想念萨迪,极度担心她。深思熟虑之后,你几乎能够猜个十有八九。我对于她丈夫的担心,埃利·多克蒂和德凯·西蒙斯没有严肃对待。萨迪自己也没有严肃对待。就我所知,她以为我是要拿约翰·克莱顿来吓唬她,好阻止她把我从她的生活中完全挤出去。他们没有一个人清楚,如果把萨迪这部分去掉,她的名字跟多丽丝·邓宁的名字只有一个音节之差。没有一个人清楚和谐效应。而这效应看起来正是我自己造成的,就因为我出现在了过去的国度。既然如此,要是萨迪身上发生什么事,到底是谁的错呢?

噩梦再度出现。有关吉姆拉的梦。

我停止监听乔治·德·莫伦斯乔特,开始长距离地散步,下午开始,直到晚上九点甚至十点才回到西尼利街。一边散步,一边思考李。他现在在达拉斯一家名叫贾加尔斯一奇利斯斯托瓦尔的形象艺术公司当影印实习工人。或者思考玛丽娜,她暂时跟一个新近离婚名叫埃琳娜·霍尔的女人住在一起。霍尔在乔治·布埃的牙医诊所工作。

那天开皮卡车把玛丽娜和琼从梅赛德斯街的垃圾堆里接出去的正是牙医。

主要思考的还是萨迪。萨迪。还是萨迪。

有一次散步时,感到又口渴又沮丧,我停下来,走进附近一家名叫常春藤小屋的酒店。自动唱片点唱机关掉了,顾客异乎寻常的安静。当服务员把啤酒摆在我面前,然后立即转身看吧台上的电视机时,我意识到大家都在观看我要拯救的人。

他脸色苍白,神情严肃。眼睛下面现出深深的眼圈。

“为了阻止这种侵略性的军备增加,已经启动了针对所有运输到古巴的进攻性装备的严格封锁。驶往古巴的不论什么种类的船只,如果发现载有进攻性武器,将一律被遣返。”

“耶稣啊!”一个戴着牛仔帽的男人惊叹道。

“他知道苏联人会怎么应对吗?”

“闭嘴,比尔,”酒吧招待说,“让我们继续听。”

“我们的国家政策是,”肯尼迪继续说,“把从古巴对西半球任何国家发射的任何核导弹看成是苏联对美国的进攻,需要对苏联作出充分的报复性的反应。”

酒吧一端,一个女人呜咽了一声,抱住肚子。

她身边的男人用一只胳膊揽住她,女人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在肯尼迪脸上看到的恐惧和决心参半。我看到的还有生命——一种对当前任务的高度投入。

距离他被枪杀的日子还有整整十三个月。

“作为一种必要的军事警戒措施,我已加强我们在关塔那摩的基地,今天从那里撤离了我们全体人员的家属。”

“大家的酒钱由我付,”那个叫比尔的牛仔突然高声宣布,“因为看起来世界末日不远了,朋友。”他放两张二十的钞票在他的酒杯边,但是酒吧男招待没有去拿。他盯着肯尼迪,后者正在呼吁赫鲁晓夫取消对世界和平的“这种秘密鲁莽并富有挑衅意味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