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2/5页)

武伯英冷冷反击这半扬半抑的评价。“只要枪法好,一枪也就够用了。”

刘天章笑得五官更加拥挤,把枪柄转过去递给武伯英。“我对柯尔特情有独钟,收藏了几十把,独缺银枪。这是定做的元首礼品,没办法搞到,如果武专员能割爱,就来个君子成人之美。我不白要,拿柯尔特来换,三把五把都行,你随便挑。性能绝对比这把好,这个我用来收藏,怎么样?”

武伯英没接枪,笑中含着讥讽:“你说君子成人之美,君子还有不夺人之爱,这是胡总指挥赠给我的,不宜再转赠给你。”

刘天章对手枪的癖好很深,见他有些动摇,忙不舍地把枪再收回来:“他送你枪时,咋说的,枪咋来的?”

“美国艾森豪威尔准将送的。”

“不是,他说假话,不好意思实说。我对柯尔特熟,对国内这几把工艺枪,也都知道来历。戴局长把胡介绍给孔大小姐,想促成他们联姻,他以为能攀上,就高价定做了这把枪。手枪能显示自己的军人身份,钻石能趁上孔家的财富,谁料想孔大小姐根本不喜欢他,想嫁的是奶油小生,拒绝了这个礼物。蛮珍贵的,估计胡就珍藏了起来,现在送给你的,实际是当时的彩礼。”

“你想要,就编了个故事。”面对赤裸裸的敲诈,武伯英也不好一口拒绝,毕竟现在授人以柄,不敢闹僵,“那这样,你把你那把给我,回头胡总指挥问这把,我就说借给你把玩了。”

刘天章异常兴奋,忙拔出自己的褐色柯尔特,交给武伯英。然后熟练地把银色柯尔特装回枪套,快捷迅速,犹如高强剑客收剑入鞘。

武伯英辗转反侧了一夜,没有睡着,总是被问题困扰。郝连秀真的暗示自己杀他吗,抑或自己理解错了,或者真是自己为了避祸而臆测。有时坦然了,却突然又自责,自责之后又寻找理由给自己开脱,就这样斗争到黎明。一直失眠到天麻麻亮,才模模糊糊睡着,突然又被噩梦惊醒。郝连秀盯着自己,眼睛里全是水,汩汩流着。不知怎的那水就淹没了屋子,一直漫到房顶,自己手脚丝毫不能动弹,在水中漂浮。武伯英知道自己做梦,还安慰自己这是梦境,但那水中的水草如同人发,飘摇纠缠。突然郝连秀的脸从水草中露了出来,贴过来眼对眼,还是死死盯着自己。武伯英大叫一声惊醒了过来,满身大汗,如同真的去过那个水潭,浑身冰凉湿润。罗子春已经醒了,扑了过来,摇了他一把。武伯英终于摆脱了梦魇,疲倦地给他笑笑,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罗子春操心了一夜,得到这个笑容也很满足,主子把心坎,算是跨了过去。

二十三日的天气继续晴好,今天上班除了李兴邦在家值守,武伯英把四个手下都带在身边。罗子春开车,武伯英坐车,吉普车跟在后面。罗子春汇报,已经把打听张向东的事,透露给了刘天章。武伯英听着,没有发表见解,扭头看着窗外,整理纷乱的思绪。时间已快九点,初升的骄阳照得潮湿的马路面上热气腾腾,让新城黄楼看在眼中,线条抖动,就像藏在瀑布后一般。百姓躲秋老虎,路上少行人,巴克车速度很快,直朝新城大院前门驶去。接近大门时武伯英突然开口,命令罗子春停车,他看见了沈兰,躲在门房窄檐生成的尺宽阴影里,表情无奈中夹着焦急。因为哨兵呵斥,她不敢离门楼太近,又不敢太远,害怕错过了武伯英的汽车。沈兰一大早就来了,昨晚听四中校长说,逮捕郝连秀的是军统,她立刻就想到了武伯英。听说他和徐亦觉是朋友,他又早知道郝连秀是地下党,他还是党的秘密潜伏者,于情他不会救郝连秀,于理却只有他能帮忙。前夫不知因何原因耽搁,门卫不让进去,营救郝连秀又耽搁不成,多一小时他多受一份罪多一分危险,万万拖延不得,只有在新城大门死等。

沈兰被招呼上车时,已经有些中暑,眼前发黑,反应迟钝。看清是武伯英后,她才欢欣鼓舞跑过来,抓住了救命稻草。沈兰在车上急急把来意讲了,害怕武伯英生气,偷偷观察他,发现倒也平和这才放心。武伯英带她上完楼梯,经过徐亦觉的办公室,见他在里面坐着,就直接进去了。徐亦觉是四科长,也管着门口警卫,刚上班就有卫兵报告,有个女人来找武伯英,他专门登高望远看了一下,果然是沈兰。也想过让沈兰进来等,又改了主意,武伯英既然把事情塌给自己,就由着他去说,自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武伯英一进来,就给徐亦觉使眼色:“听她说,你们抓了个叫郝连秀的?”

“是抓了一个叫郝连秀的,八一三纪念日,组织学生闹事。”徐亦觉非常配合,回答干脆。

“徐科长,可能抓错了吧?听她说,四中有人陷害郝连秀,故意栽赃。听她说,郝连秀只是参与了,并没有组织。这样的话,能保吧,你把人放得也差不多了?”

徐亦觉戏做得有些过:“只要你武专员开口,倒是能保,她是郝连秀什么人?”

“老婆。”

“既然是郝连秀老婆,和你又有啥关系?”

“你咋这么多废话?”武伯英笑他明知故问,“到底放不放人?”

徐亦觉也笑了,自从武伯英把矛头转向刘天章,他就很开心:“放,再来晚一点,我就移交给中统了,那时候我说话就不算了。”

沈兰不认识徐亦觉,但知他的厉害一直不语,突然急切冒出一句:“什么时候放?”

徐亦觉看了一眼武伯英,想请个示下,见他没有什么表达。“武专员开口了,岂敢耽搁,保书呢?”

沈兰连忙掏出一张纸递给武伯英,武伯英看了一眼递给徐亦觉,纸尾联署着十几个人的名字,徐亦觉接过去从头看到尾。“你们四中校长,还是我的老师。不过这次他说话,我也不会放人。能放他,全是因为武专员的面子。把人领回去后,多劝他,不要再组织反日游行了。也是因为武专员的面子,保钱不收了。下不为例,开了后门,规矩没坏。有本事,去前线杀敌,不要在后方隔靴搔痒。大后方还是要以稳定为要,再闹事就是别有用心,纯粹添乱。”

沈兰听言频频点头,只想他放人要紧。武伯英嫌他话多奚落道:“你咋这么多废话,到底啥时候放人?”

“这就放,你俩等一下,我这就去提人。”

沈兰确实心急:“我跟你一起去。”

武伯英率先拦阻了她:“秘密监所,你不能去。”然后转头对徐亦觉说,“有劳徐科长,亲自跑一趟。”

“今天这人放得特殊,没按程序走,必须我亲自去,不然监所那边不听。”徐亦觉看着武伯英,大度地说完,起身准备出去。临出门又回头看看沈兰,带着玩笑意味,故意恶心武伯英:“我去让先给郝老师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完璧归赵还给沈老师。牢房里有老鼠虱,免得睡觉爬到你身上,一咬一个红疙瘩,一咬一个红疙瘩。”